听雨轩寝殿内的死寂,浓稠得能扼住呼吸。魏玲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指尖的鲜血早己凝固,在浅碧色的宫装上留下几朵丑陋、干涸的暗红梅。那封来自父亲魏徵的密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她的掌心,也焚尽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亲情”的余烬。
“蠢货!事败累族!凤仪宫震怒!玉簪既断,汝当同断!速自决,或可保玲珑阁平安。迟则,阖阁殉汝!”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摇摇欲坠的神魂。自决?用她的命,去换玲珑阁里那个早己被遗忘、如同影子般活着的生母和几个老仆妇的苟延残喘?何其讽刺!何其凉薄!她这枚被精心打磨、送入深渊的棋子,在失去价值的瞬间,连体面的退场都不配拥有,只配像垃圾一样被丢弃,还要榨干最后一点骨血去“赎罪”!
“呵呵…呵呵呵……” 一阵压抑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低笑从她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扭曲。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如鬼,泪痕交错,唯独那双眼睛,不再有半分惶恐和怯懦,只剩下被绝望和怨恨彻底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疯狂。
她慢慢抬起那只被断簪划破的手。伤口不深,早己不再渗血,但指尖残留的、混合着“蚀骨香”和“牵机引”的暗红印记,却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的失败和……楚恪的算计!那个看似温润无害的西皇子!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洞悉了她的杀局,是他用那该死的“石髓粉”加重了蜡丸,让玉簪在她手中断裂!是他用那阴毒的“牵机引”,在她身上留下了这跗骨之蛆的标记!
“想让我死……想让我无声无息地消失……” 魏玲珑死死盯着自己指尖的暗红,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楚恪……端妃……还有我那‘好’父亲……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淬炼得更加纯粹的、玉石俱焚的怨毒。她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庶女魏玲珑,而是一条被逼到绝境、随时准备用毒牙撕咬一切的毒蛇!
殿门外传来轻微而规律的叩击声。魏玲珑猛地一颤,眼中疯狂的光芒瞬间被警惕取代。她迅速将那张索命般的密信塞进嘴里,狠狠嚼碎,混合着腥咸的血沫咽了下去。然后,她踉跄着爬起,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虚弱:“谁……谁在外面?”
“才人,是奴婢,春桃。” 门外是她从魏府带来的两个贴身宫女之一,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您还好吗?奴婢给您端了碗安神汤来。”
魏玲珑眼神冰冷。春桃,秋菊,这两个丫头名义上是她的心腹,实则不过是父亲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睛和耳朵!她走到门边,拨开门闩,只拉开一条缝隙。
春桃端着托盘,看见门缝里魏玲珑那张毫无血色、眼睛红肿却异常平静的脸,微微一愣。她预想中的崩溃哭嚎并未出现。
“放……放桌上吧。” 魏玲珑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春桃不敢多言,低着头进来,将青瓷碗放在桌上,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寝殿。地上没有摔砸的痕迹,才人只是坐在地上,看起来更像是吓傻了。她心中疑虑稍减,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重新关好殿门。
殿门合拢的瞬间,魏玲珑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安神汤。这汤,此刻在她眼中,无异于鸩毒。父亲的信刚来,汤就送来了,是催促?还是……以防万一的“保险”?
她端起碗,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整碗汤倒进了窗台下一盆早己枯萎的杜鹃花盆里。褐色的药汁迅速渗入干涸的泥土,不留痕迹。
“想让我死?” 魏玲珑放下空碗,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指尖轻轻着那点暗红的印记,“没那么容易。这‘牵机引’……或许,就是我的生路!”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