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冰冷,石屑如针。槐一伏在骨塔前,双爪插入土中,肩膀微颤。
它没有立刻站起。
它在确认。
确认自己,是否还“是自己”。
井下最后那一击,是它将全部意识、全部抵抗、全部执念,汇聚成一点,猛地反撼炁骨之灵。那一刻它并未胜,只是没有败。炁骨被逼退了,但仍在沉睡。
裂痕未消,只是静。
它抬起头,喉咙发出微弱的喘息,空气冷冽,心脉微滞。巢骨站在骨塔前,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了几息。
巢骨将酒壶抛来。
“喝。”
槐一叼住,用喉咙滚下一口,灼热刺骨,却逼出一丝意识深处的余寒。
“你没死。”巢骨道,“也没疯。”
“所以你还不是骨主。”
槐一瞳孔一紧,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什么意思?”
巢骨看着它,露出残忍又欣赏的笑。
“真正的骨主,不是压制炁骨。”
“是吞了它,取代它。”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成功的抵抗者。”
他转身离开,声音从塔外传入:
“你要不甘心,就下次再试。”
“井不会关。但你也只有一次机会。”
槐一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条裂痕。
它己经不再是裂口,而是慢慢形成一个模糊的符印。
不是炁骨留下的。
是它自己逼出来的。
骨印如蛇,盘旋在心口,像某种未完成的烙印。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它清楚一点:
这是它的力量。
……
槐一在巢骨地市住了三日。
这三日里,它未再出井,也未修炼,只是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它的骨正在重组。不是换血,而是重塑。
有些旧的,正在死去;新的,还未生出。
这段时间,地市里流传起一则新消息——
“巢骨手下藏了一只疯猫,咬伤了第西猎首,活着爬出了骨塔井。”
但没人敢去证实。
巢骨也没否认。
地市没有多余的嘴,只有多余的刀。谁说多了,谁便少了气。
但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地市的一间阁楼之上。
阁楼中,一名身穿蓝袍的修士垂眸轻饮,旁边坐着一名眉眼如画的女子,手中持着骨扇,缓缓扇动。
“他活下来了。”女子低语。
修士点头。
“他会出骨印。”女子继续。
“嗯。”修士仍旧淡淡地答。
“那你还不杀他?”
“杀。”蓝袍修士放下酒盏,淡淡开口,“但不是现在。”
“让他出完那道印。”
“我想看看,骨冥那块骨,在新主人身上,会长成什么。”
女子微笑,低声附和:
“骨冥那老鬼,若知道他选中的猫,居然咬断了咒印,怕是死都不瞑目了。”
蓝袍修士站起身,目光投向阁楼外远方,一座高耸的黑塔矗立在雾中,若隐若现。
“命……不值钱。”
“但骨——值。”
“我要整块的。”
……
第西天,巢骨突然带槐一离开地市,未作解释。
他们走得极快,一天便穿过三座死林,七座残墟,夜宿于一片古战场的兽骨之间。
夜色渐深,风掠破碎残旗,白骨锈红,野草如剑。
巢骨坐在断碑前,喃喃道:
“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她可能能让你走出你的骨。”
槐一问:“她是谁?”
巢骨望向远方,那里的山像折断的矛,林像烧尽的纸。
“她曾是炁冥的骨契。”
槐一一愣。
巢骨转头看它,语气淡漠:
“她知道,炁冥的骨,是怎么疯的。”
“也知道,他最后,为何把那块骨,给了你。”
……
月光如洗,风声如鸣。
而那块被炁冥留给槐一的骨,此刻正在缓缓苏醒。
骨印在它胸口闪烁,模糊之间,隐现出一个全新的形状——
不是枯骨、不是蛇骨,也不是任何一种传承骨的符号。
而是一只猫爪,缓缓握起。
属于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