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药碗，依旧站在那片阴影里，目光却穿透昏暗，牢牢地锁定了我。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逼迫，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喝掉它。
没有言语，却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压迫力。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我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端着药碗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平静无波，映着他玄色的衣袖，像一潭深不见底的、蕴藏着未知危险的寒潭。
喝？还是不喝？
这己经不再是一个选择。
是服从，还是……挑战这绝对掌控者的意志？
冷汗，沿着鬓角无声地滑落，没入柔软的锦枕。攥着被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就在我的意志在这无声的恐怖压迫下濒临崩溃的临界点时——
“笃笃笃。”
一阵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打破了内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圆脸小丫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被设定的程序激活。她依旧没有抬头看阴影中的玄衣男人，只是极其轻微地侧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无声地行了一个礼。
门口传来一个中年妇人恭谨而清晰的声音，带着侯府管事特有的那种圆滑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姑娘，老奴是前院的管事张嬷嬷。”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奉大小姐之命，特来传话。”
大小姐？柳含烟？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被玄衣男人带来的巨大恐惧所笼罩的麻木。
花厅里打翻燕窝羹的狼狈，柴房中藤条抽打的剧痛和屈辱，刘婆子恶毒的咒骂……那些属于“阿芜”这个卑贱身份的、真实而冰冷的痛苦记忆，潮水般涌回脑海！
张嬷嬷的声音继续传来，清晰地穿透门板：“大小姐念在姑娘……呃，身体不适，特意吩咐下来，让姑娘好生静养几日。”
特意吩咐？静养？这绝不是柳含烟会说的话！她恨不得立刻扒了我的皮才对！
“只是……” 张嬷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为难，“五殿下……方才离席前，对园子里那几株新开的‘青龙卧墨池’赞不绝口，说是……品相极佳，意犹未尽。特意提了一句，明日午后若得闲，还想再来品鉴一番……”
五殿下……萧玦！
那个在花厅里，用“诛仙台”三个字将我逼入疯狂深渊的男人！
“……大小姐的意思是，” 张嬷嬷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明日午后，还请姑娘……务必打起精神，到牡丹园伺候。五殿下……似乎对姑娘……颇为留意。”
务必打起精神……伺候……颇为留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一个柳含烟，一个张嬷嬷，己经足以将我碾入泥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