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如墨,残月被翻涌的硝烟彻底吞噬,只余下瓮城焦黑残骸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空气凝滞如铅,混杂着血腥、焦尸与星纹石耗尽后刺鼻硫磺气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撕裂般的钝痛。萧彻独立于烽燧台仅存的半截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谷,寒风卷起他残破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左臂青鳞烙印深处,那枚属于老席的玉衡星核碎片正疯狂搏动,每一次脉动都似重锤砸在濒临崩溃的经脉壁垒上,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这是过度催动星纹石与寒渊劲强行融合的终极反噬,肉身己至崩解边缘。
嗡——!
一声低沉、压抑、却足以撼动灵魂根基的剑鸣毫无预兆地撕裂死寂!
斜插在身后焦土中的逆鳞剑,无人触碰,剑身却剧烈震颤!剑锷处“玉衡”刻痕不再是幽蓝微光,而是猝然迸射出熔岩般的炽白烈芒!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凝成一道扭曲咆哮的光柱,如挣脱枷锁的狂龙,首刺北方天际!剑锋所指,正是龙渊秘境的方向!
“时辰…到了…”萧彻喉间滚出沙哑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剥离般的痛楚。他猛地抬手,五指如钩,带着决绝的死志,死死扣住逆鳞滚烫的剑柄!
轰——!
接触的刹那,积蓄己久的星核反噬洪流与逆鳞剑沉寂千年的洪荒伟力轰然对撞!萧彻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七窍瞬间溢出血线!视野被一片灼目的白光吞噬,意识仿佛被抛入狂暴的星云漩涡!百年前白发将军剜心引星的悲壮幻影、老席魂火中亡妻温婉的笑靥、燕凛心口浴火重生的朱凰…无数记忆碎片在能量风暴中炸裂、飞旋!
“呃啊——!”他仰天嘶吼,声音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染血的披风在身后疯狂鼓荡,猎猎作响,吸附、吞噬着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血气、未熄的余烬、乃至飘散的星尘粒子!浓黑、污浊、死寂的烟雾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汇聚、压缩、扭曲!披风边缘撕裂、延展,发出布帛崩裂的刺耳锐响!那不再是布料,而是化作翻涌沸腾的活体烟瘴!
烟瘴核心,两点幽蓝如九幽冥狱的火焰骤然点燃!紧接着,嶙峋的骨刺刺破烟幕,狰狞的利爪撕裂气流,覆盖着暗沉鳞甲的庞大躯干在翻腾中具现!一头纯粹由战场死气、未散星尘与萧彻濒临崩溃的生命能量强行糅合而成的灰烬巨龙,裹挟着毁灭与重生的矛盾气息,昂首冲霄!
龙首高昂,幽蓝的龙睛俯瞰着疮痍大地,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却引动天地共鸣!整座烽燧台废墟在龙威下瑟瑟发抖,碎石如雨崩落!灰龙庞大的身躯缠绕着逆鳞剑引动的炽白星芒,如同缠绕着创世的雷霆,朝着北方龙渊秘境的方向,撕裂层层叠叠的阴云,悍然冲去!所过之处,云层被蒸发,留下灼热的真空轨迹,夜空被硬生生犁出一道燃烧的伤痕!
“萧彻——!”燕凛的尖啸被龙吟与风雷淹没。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断崖边缘,心口的朱凰图腾应激般爆发出熔金烈焰,形成一圈赤金光罩勉强护住周身。她眼睁睁看着那头由爱人生命与战场残骸铸就的灰龙,裹挟着逆鳞剑的炽烈光尾,如流星般撞向北方天际线尽头那片亘古死寂的黑暗山脉——龙渊!
就在灰龙即将撞入龙渊山脉主峰的刹那——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沉闷、缓慢、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洪荒气息的搏动声,自龙渊山脉最深处传来!那不是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的震荡!整片北境冻土随之共振!覆盖龙渊主峰的万载玄冰轰然炸裂!冰晶如亿万钻石喷向高空,折射着灰龙与星芒的辉光,形成一片迷离幻境!
冰雾散尽,露出主峰之巅——一具庞大到遮蔽星月的巨龙头骨化石!空洞的眼窝深处,两团冰蓝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轰然燃起!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由纯粹的星髓能量与地脉龙气凝聚而成!蓝火跳跃着,光芒穿透千里风雪,精准地映照在萧彻布满血污与裂痕的脸上!
龙渊秘境,苏醒了!
灰龙烟柱与龙骨蓝火在苍穹之上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虚无黑暗瞬间扩散!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奇点!黑暗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狂暴的能量乱流取代!灰烬、星芒、蓝火疯狂绞杀、融合!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的冲击波,以龙渊主峰为中心,呈环形横扫而出!
冲击波掠过之处——
咔嚓!咔嚓!咔嚓嚓——!
被万载寒冰与战火反复蹂躏的北境冻土,如同承受了亿万年的重压终于到达极限,发出了琉璃盏迸裂般的凄厉哀鸣!大地在颤抖中呻吟、撕裂!一道深不见底、蜿蜒如龙蛇的巨大裂缝,自龙渊山脚起始,以无可阻挡之势,朝着烽燧台的方向疯狂蔓延!
裂缝所过之处,冰层如脆弱的蛋壳般粉碎!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岩层出来,散发出硫磺与星尘混合的奇异气息!更令人骇然的是,裂缝深处并非黑暗,而是蒸腾起氤氲的、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地脉白雾!雾气中,点点微弱的、新绿的荧光在焦黑的冻土缝隙间顽强地钻出、闪烁!
裂缝如闪电般延伸至烽燧台下!断崖在剧烈的震颤中开始崩塌!萧彻脚下的岩石寸寸碎裂!
“抓住我——!”燕凛目眦欲裂,朱凰光翼在身后猛然展开,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即将被深渊吞噬的身影!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萧彻染血披风的刹那——
萧彻猛地回头!
他的左眼,瞳孔己被星核反噬的狂暴能量彻底烧熔,化作一片混沌的炽白!而右眼,却在龙骨蓝火的映照下,清晰无比地倒映出燕凛惊骇欲绝的面容,以及她身后那片正在崩塌的旧世界。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跨越生死、洞穿时空的决绝与…托付!
他沾满血污与冰碴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传出。
但燕凛的心口,那只朱凰图腾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庞大而复杂的信息流——星纹石的暴走轨迹、龙渊地脉的搏动频率、甚至是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印记——如同洪流般冲入她的识海!
下一刻,萧彻的身影被崩塌的巨石与喷涌的地脉白雾彻底吞没!逆鳞剑最后一点炽白的光芒,如同坠入深海的星辰,消失在翻腾的雾气与崩落的岩块之中。
轰隆隆——!
断崖彻底崩塌!烟尘混合着白雾冲天而起!
燕凛被朱凰光翼强行带离险境,踉跄落在后方相对安全的废墟上。她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心口的朱凰图腾灼烫得如同烙印,萧彻最后那无声的注视与涌入识海的信息洪流让她灵魂都在颤栗。她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龙渊主峰上,那对冰蓝的龙骨之眼依旧在熊熊燃烧,如同两盏指引归途的幽冥灯塔。而脚下,那道撕裂千里冻土的巨大裂缝,正蒸腾着蕴藏无限生机的白雾,如同大地母亲终于睁开的、充满疲惫却孕育着新生的眼眸。
风雪更急了,卷着冰晶与灰烬,抽打在燕凛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缓缓抬起手,按住心口那只滚烫的朱凰。图腾的光芒透过指缝渗出,映亮了她眼底翻涌的决绝火焰。
灰龙己逝,龙骨长燃。
冻土崩裂,新芽暗藏。
烽燧狼烟暂熄,龙渊之门…己开。
「剑锋所指处,千里冻土崩开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