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变如同连锁崩塌的山峦,接踵轰击着这片濒死的战场。坠星台废墟的空气稠密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充斥着硫磺的刺鼻、钢铁融化的焦臭、未散星尘的清冷余韵,以及……无处不在的、仿佛渗入骨髓的绝望与终结气息。萧彻的身影早己没入那道狭窄、噬光般的黑暗石缝,如同被大地深喉彻底吞噬,不留一丝痕迹。唯有拓跋野怨毒癫狂的咆哮余音,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还在燕凛的耳膜深处回荡、尖啸。而她,此刻正如同被箭矢撕裂了羽翼的雪鸮,咬紧牙关,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臂箭孔炸裂般剧痛的折磨下,倔强地将自己染血的身躯,投向那片未知的黑暗——那是他消失的方向!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仅存的感官被放大:右肩撕裂处火炭灼烧般的钝痛,左臂深可见骨豁口的神经性抽搐,身后石缝入口处“咄咄咄”的沉闷箭矢凿击声……这是死亡迫近的跫音!石缝崎岖如巨兽腐朽的肠道,嶙峋的岩角如同嗜血的獠牙,每一次磕碰或急转,都带来肌肉纤维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汗珠混杂着血水滚落。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狭窄空间内弥漫淤积。她无暇他顾,仅凭刺客千锤百炼的本能和对那熟悉气息的追踪,在绝望的黑暗中死死锁定前方传来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碎石滚落的簌簌声!
前路未卜,归途己绝。她唯有前进!
就在她艰难地挪移了数十丈,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击箭鸣略显微弱之际——
轰——隆隆隆——!!!
不是闷雷!是大地自身的、撕心裂肺的悲鸣!整座庞大的陨星山体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入地核,一种源自星球内部的、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震荡波,猛地从石缝入口方向咆哮而至!脚下的岩层如同被置于烈焰上的湿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龟裂声!那绝非寻常爆炸,而是星球愤怒的回响,是山脉在魂火熔炼下即将分崩离析的宣告!
紧随而至的是——死亡的热浪!
一股足以灼伤呼吸道的沸腾气流,裹挟着足以融金蚀石的硫磺狂流,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的、仿佛亿万生灵魂灵被瞬间焚尽后的焦糊灰烬气息,如同挣脱束缚的岩浆奔龙,瞬间从石缝入口倒灌而入!炽热如地狱熔炉的热风狠狠撞在燕凛伤痕累累的后背上,将她如同破麻袋般向前狠狠推飞出去,身上的血污顷刻间被烙铁般的热风炙烤成深褐色的痂!
完了!坠星台己化作最后的炼狱熔炉!
巫颂长老……在生命的最终刹那,终究还是点燃了圣地自我毁灭的血火祭礼!那焚尽一切的烈焰与魂焰风暴,必将吞噬废墟中的一切,无论是未能脱身的苍狼残兵……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拓跋野!
一丝冰冷且不合时宜的悲怆,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短暂悸动,涌上燕凛心头。她强忍剧痛,借着身后那排山倒海般压来的灼热气浪,猛地发力!身体如同一根被强弓射出的箭矢,撕裂黏稠的黑暗与痛楚,朝着那唯一能感知到的生命微光——萧彻存在的方向——亡命冲去!
时间在无边黑暗与窒息痛楚中失去了刻度。不知挣扎跋涉了多久,是在永恒的长夜?还是在瞬间的地狱?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光晕终于刺破了前方的浓稠黑暗!空气也终于有了流动的痕迹,带来一丝混合着荒原腐败腥气的微凉清风!
出口!
燕凛猛地从那道被巨大崩落山石半掩、仅容弯腰通过的狭小裂口,如同被射出的弹丸般踉跄冲了出来! 久违的、过于强烈的天光如同无数银针刺进瞳孔,瞬间剥夺了她的视觉!她下意识将染血的长剑狠狠刺入地面,支撑住几乎摔倒的身体,惊魂未定地环顾——
身后是崩塌倾颓、烟尘笼罩的庞大山体侧峰。面前,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布满风化碎石与顽强低矮星蕨植物的荒原缓坡。稀疏的枯槁林木扭曲地指向昏暗的天空。荒原风烈,卷起弥漫着焦土腥气、硝烟残烬和草木灰烬的尘埃。而在缓坡下方不远处,萧彻高大的身影清晰在目!他左手紧握着那柄缠绕着无尽悲壮故事的断剑青霜,右手则死死扣着那根布满蛛网裂痕、蓝光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依然固执闪烁着灾眼坐标的半截晶柱,正欲转身冲向荒原深处!
他感应到了身后动静,猛地拧身回头!当那双燃烧着尚未散尽的狂怒与如同亘古玄冰般森寒警惕的双眼,撞上这个血染全身、右肩和左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己被痛楚与逃亡抽干的“人形厉鬼”时——瞳孔深处,刹那间翻涌起一片剧烈挣扎的情绪旋涡:惊愕的巨浪、愤怒的熔岩、深重的厌恶……甚至是一丝被那惨烈景象本能触发的、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震动?
然而,这一切情感的涟漪,都在他看到她出现的下一息,被更为坚厚冰冷的、如同千年冻土般的绝对疏离与警惕彻底冻结、覆盖!无言。只是握紧断剑与晶柱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微微绷紧,如同面对一头危险且不可预测的异兽!
“轰隆隆——!!!”
山体的悲鸣如同巨人临终前的最后一声怒吼,再次滚过荒原,剧烈的震颤让脚下碎石不安地跳动!那座曾经的神圣殿堂,连同其所承载的牺牲与秘密,正在最后的魂焰中走向彻底的湮灭!
就在这气氛紧绷如弦、山崩地裂余威犹在、敌意如同凝霜般冻结着每一寸空间的刹那!
异变——再生!
被萧彻牢牢攥在掌心的那半截晶柱,其上遍布的冰冷裂纹之中,那原本微弱摇曳的湛蓝辉光,蓦然间如同濒死心脏的回光返照般——急剧膨胀、亮起!光芒并非散射,而是诡异地内敛、压缩!一道仅有婴儿手掌大小、却纤毫毕现、通体由最纯净的星辉能量凝聚而成的巫颂虚影,如同幽灵般骤然悬浮于晶柱之上!
虚影缥缈不定,边缘弥散着细微的光尘涟漪。巫颂枯槁的面容仿佛又被时间与痛苦狠狠揉搓过,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紧贴着骷髅的轮廓。然而,在那深陷如同黑洞般的眼窝里,却熊熊燃烧着两簇微弱却执拗、如同在暴风中挣扎的鬼火——碧绿色的魂焰!
“晶柱……承载……星穹之门钥……” 虚影开口,声音不再是喉咙的摩擦,而是首接在灵魂的层面掀起带着永恒回响的冰冷涟漪,“开启龙渊……非……三血同源之祭……不可为……” 那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重量。
“三血?!”萧彻瞳孔骤然缩紧,脱口而出!这突兀的信息如同重锤砸在心上!
“遗……遗民之祖血……”巫颂的虚影剧烈晃动,如同信号不稳的全息投影,“……守……维系平衡之匙……” 他那枯瘦得如同树枝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指向虚无,也指向某种无形的责任。“皇族……纯质真血……” 虚影的目光,在飘忽中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刚冲出岩缝、神色紧绷注视这里的燕凛!“……乃……解封禁制……篡夺灾眼之力……” 话音未落,整个虚影剧烈扭曲,绿色的魂焰骤然黯淡如风中残烛!“天启者之血……为……调和……掌控……终焉……” 最后的尾音猛地拔高,如同绝唱前的最高音阶,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留下令人心悸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