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百十只没头苍蝇在里面乱撞。
“我?”
马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道长,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我就是一个穷小子,兜比脸都干净,他们图我啥?图我长得磕碜,还是图我命硬啊?”
青玄子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只是端起茶杯,目光幽深地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们图的,是你这身刚搭起来的‘庙’,和你庙里请来的‘神’。”
马厉心头一跳,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凝固了。
“一个刚刚立堂,根基未稳的出马弟子,就像一棵刚冒头的百年人参,虽然还没长成,但药性却是最新鲜、最纯粹的。”
青玄子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马厉,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把他整个人剖开。
“这帮捡骨头的,不光捡死人骨,也‘捡’活人根。他们要么是想毁了你的堂口,夺了你仙家的道行;要么,是想把你炼成一具受他们操控的‘活傀儡’,替他们去办那些更脏、更见不得光的差事。”
他这才彻底明白,从自己被卷进红牡丹那件事开始,就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
对方先用一具百年阴尸做诱饵,引他这条鱼上钩,再通过他处理此事的过程,暗中观察他的深浅。
他们看中的,根本不是那个戏院,而是他这个能平息戏院怨气的人。
“小马,这回可是撞上铁板了。”脑海里,胡九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帮人做事,环环相扣,怕是早就把你查了个底儿掉。”
“查个屁!”黄天霸暴躁的声音响起,“不就是一帮藏头露尾的臭虫吗?敢把主意打到咱马家堂口的头上,真当老子这杆枪是吃素的?小子,别怕,大不了跟他们干!”
马厉没吱声,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恐惧,愤怒,还有一股子被当成猎物戏耍的憋屈,在他胸口里翻江倒海。
他想起表哥刘成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想起楼道里那个一闪而过的诡异黑影,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道长,”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表哥身上的扣子,还有得解吗?这帮孙子既然是冲我来的,总不能让我哥替我遭罪。”
“解,自然是要解的。”青玄子点了点头,神情却依旧严肃,“但不能硬解。那‘子母追魂扣’阴毒无比,子扣扣魂,母扣噬命。你若强行取下子扣,远处的施术者立刻就会感应到,非但救不了你表哥,反而会催动母扣,瞬间要了他的命。”
“那咋办?”马厉急了,“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等?”青玄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青玄子的字典里,可没这个字。”
他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们设了个局,请君入瓮。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马厉一愣。
青玄子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必须回去。而且,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去碰那个‘子扣’。”
“啥玩意儿?”马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噌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说话都带上了颤音,“道长,你不是说那玩意儿碰不得吗?这不是让我去送死?”
“是送死,也是求生。”青玄子的声音沉稳如山,“这是他们给你设的死局,也是你唯一能找到他们的活路。只有你接触子扣,与施术者建立起那一瞬间的联系,我才有办法‘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
马厉呆呆地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
这计划太疯狂了,简首就是把脑袋往人家的铡刀下面送。
“道长……这……这能行吗?”
他的声音干涩。
“小子,听他的。”脑海里,一首沉默的蟒天龙忽然开口了,声音嘶哑而阴冷,“这个牛鼻子老道,虽然看着不顺眼,但本事不假。富贵险中求,活路也一样。”
青玄子仿佛没看到马厉脸上的挣扎,他转身走进屋里,片刻后,拿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
那是一卷细如发丝的红线,和一枚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铜钱,铜钱上还有些绿色的铜锈,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牵机线’和‘镇魂钱’。”青玄子将两样东西递给马厉,“回去后,你把这枚铜钱含在舌下。它能暂时镇住你的三魂七魄,让你在接触子扣的瞬间,不至于立刻被对方勾走魂魄。”
他拿起那卷红线,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这牵机线,你要一头缠在自己的中指上,另一头,在接触子扣之前,悄悄搭在你表哥的身上。记住,线绝对不能断。”
马厉接过冰凉的铜钱和红线,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两件小东西,而是自己那条悬在半空中的小命。
“道长,我碰了那扣子之后呢?”
“之后,”
青玄子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什么都不用做,抱头鼠窜,跑得越远越好,装出屁滚尿流的样子,让他们以为你己经中计,是个不足为惧的废物。”
“装?”
马厉苦笑一声,“怕是不用刻意装吧。”
“剩下的,就交给我了。”青玄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厉深吸一口气,将铜钱和红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份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镇定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从恐惧和犹豫,逐渐变得坚定和狠厉。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马厉不是兔子,他身后,还站着一堂子的仙家。
“好。”
青玄子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成败,生死,全在那一念之间。”
马厉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等等。”
青玄子又叫住了他。
马厉回过头,只见道长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足足十块钱。
马厉一愣:“道长,你这是?”
青玄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回石桌旁,重新坐下,端起了茶壶,头也不抬地说道:“去国营百货,给你自己和你妹妹,买两身体面点儿的衣裳。”
“啊?”
马厉更懵了,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惦记上穿衣打扮了。
青玄子悠悠地吹了吹茶水的热气,声音飘了过来。
“咱们爷们儿,就算是上刑场,那也得穿得板正点儿。”
“省得让那些小鬼,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