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木牌入手,像是握住了一块从冰窖里刚取出来的寒铁。
可这股子冷,又跟断魂钉那种透骨的煞气不一样。
这木牌的冷,是阴沉沉的,带着一股怨气,像是女人流不尽的眼泪。
木牌不大,也就半个巴掌长,通体暗红,像是被血浸透了又风干了无数遍,表面还有些磕碰的痕迹。
马厉翻过来一看,上面用老式的刻刀,刻着三个字——红牡丹。
字迹娟秀,入木三分。
这是她的牌位,或者是她棺材上的一部分。
马厉捏着这块牌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陈老板面前。
他没说话,只是把那块暗红色的木牌,轻轻地放在了陈老板面前的座位扶手上。
“啪嗒。”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戏院里,却像是一记惊雷。
陈老板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失神的眼睛总算有了点焦距,他首勾勾地盯着那块木牌,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这……这是……”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老板。”
马厉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戏,看完了。角儿,也谢幕了。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陈老板一听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硬是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
“是,是!多亏了小师傅!小师傅神通广大,救命之恩,陈某没齿难忘!钱,我加!我再加一倍!”
他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想去摸自己的口袋。
“钱的事,先不急。”
马厉打断了他,视线落在那块木牌上,
“我就是有点好奇,红牡丹刚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板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汗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顺着他肥胖的脸颊往下淌,瞬间就浸湿了衣领。
“什……什么话?我……我没听清啊小师傅,刚才吓懵了,脑子里嗡嗡的,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狡辩。
“哦?没听见?”
马厉的嘴角往上撇了撇,
“她说,拿走扇子的,只是个引子。真正惊扰她魂魄的,是动了她棺椁的那个贪心鬼。”
他一字一顿,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陈老板的神经上。
陈老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小子,别跟他废话。”
黄天霸的声音在马厉脑中咆哮,
“这胖子不老实!你看他那三魂七魄,有两魂都被吓得离了位,可唯独那命魂,还死死地护着一股子黑气!那是昧心事做多了,结出来的孽障!”
马厉心里有了底。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那块木牌上敲了敲。
“咚。”
“陈老板,那扇子,是你的工人从一堆旧物里翻出来的。那工人当晚就坠楼死了。”
马厉的语速不快,却像是在陈述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实,
“扇子送还到你手上,你才开始夜夜被鬼入梦。从头到尾,你都没提过,那堆旧物,是从哪儿来的。”
“我……我那是开发,正常开发……”
陈老板的声音己经弱不可闻。
“开发?”
马厉冷笑一声,
“这行当,讲究个因果。你请我来,是让你自己活命,我接这活儿,是让那冤魂安息。一出戏,算是平了她心爱之物被人惊扰的怨。可现在看来,这账,不止一笔啊。”
马厉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陈老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刨了人家的坟?”
“没有!绝对没有!我哪有那个胆子!”
陈老板几乎是跳了起来,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矢口否认。
可他越是激动,那脸色就越是难看。
“是吗?”
马厉没再逼问,只是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块木牌。
他将木牌凑到烛火前,火光映照下,那暗红色的木头表面,似乎有更深的颜色在缓缓流动。
“祖太奶,这东西,能让他开口吗?”
马厉在心里问。
“此物乃怨气所钟,是红牡丹一点真灵寄托之所。”
祖太奶的声音温和却透着威严,
“她虽己散去,但这怨气未消。你只需将此牌贴在他印堂,他平生所做的亏心事,自然会一幕幕在他眼前重演,由不得他不认。”
马厉心里一动。
他捏着木牌,突然朝前踏了一步。
陈老板被他这一下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那把老旧的木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杀人是犯法的!”
陈老板色厉内荏地叫道。
马厉没理他,只是将那块冰冷的木牌,稳稳地,按在了他那满是油汗的额头上。
“啊——!!!”
陈老板的尖叫声,比刚才见鬼时还要凄厉百倍!
他整个人像是触了高压电一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中喷出白沫。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拿开!快拿开啊!”
他疯狂地哀嚎着,双手胡乱地挥舞,想要把额头上的东西给扒拉下来。
马厉手上一松,那木牌“啪”地掉在地上。
陈老板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一股腥臊的臭味从他裤裆里弥漫开来。
他竟然,真的吓尿了。
马厉见状面色有些古怪,退后一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是……是我……”
陈老板的声音像是破风箱,断断续续,
“我听人说……说当年那个逼死红牡丹的军阀,因为愧疚,把……把他搜刮来的一箱珠宝,都……都给红牡丹做了陪葬……”
“所以,你就动了贪念?”
陈老板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我借着开发这片地的名义,偷偷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按照老地图上的位置,找到了……找到了她的坟。”
“你把坟挖开了?”马厉追问。
“挖……挖开了……”陈老板闭上眼,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大风天,我们撬开了棺材盖……”
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撬开之后呢?珠宝呢?”
马厉皱起了眉,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没有珠宝……”陈老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什么都没有……棺材里……棺材里……”
“棺材里怎么了?”
陈老板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他死死地抓住扶手,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出来:
“棺材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