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厉的心脏猛地一抽。
这老家伙,不是善茬!
那老头儿浑浊的眼球里,哪里还有半点木讷和温吞。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塑料布,变得模糊不清。
有人在给那个姓李的老头掐人中,有人在喊着叫救护车,乱成了一锅粥。
可在这片混乱的中央,马厉和那枯木老头之间,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那老头盯着马厉,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那股子压力瞬间消失了。
他转过身,揣着手,迈着那种老年人特有的小碎步,不紧不慢地挤出了看热闹的人群,朝着公园外头走去。
他走得很慢,背影佝偻,混在慌乱的人群里,毫不起眼,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马厉的错觉。
可马厉胸口那枚断魂钉传来的丝丝凉意,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办?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
就这么让他走了?
放任这么一个邪门的玩意儿在外面害人?
可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拿什么跟人家斗?
对方这路数,闻所未闻,比鬼上身还邪门。
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怕不是给人家送点心。
可就这么放他走了,马厉又觉得胸口堵得慌。
那姓李的老头刚才还红光满面,转眼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自己要是不多那一步,怕是半条命都得被抽走。
这玩意儿放任在市面上溜达,跟个移动的抽水机似的,今天抽老李,明天就可能抽老王,谁碰上谁倒霉。
这己经不是管不管闲事的问题了,这是饭碗里钻进了一只蝎子,扎手,还剧毒。
他还在犹豫,那枯木老头己经走到了公园门口,回头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没有了刚才的怨毒,反倒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后生,带着点嘲弄和不屑。
马厉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娘的,瞧不起谁呢!
他不再多想,把心一横,脚下跟抹了油似的,仗着年轻腿脚利索,从乱糟糟的人群边上绕了过去,不远不近地吊在了那老头后头。
他不敢跟得太紧。
这老家伙邪乎得很,保不齐后脑勺上长了眼睛。
马厉只能借着街边的电线杆、卖冰棍的小推车、还有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打掩护,笨拙地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
那老头走得不快,小碎步迈得有板有眼,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总能卡在人流里,让马厉看得见,又贴不近。
出了公园,老头顺着马路牙子拐进了一条老旧的巷子。
这巷子比马厉住的瓦片巷还要破败,两边的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头青灰色的砖。
巷子里人少了,马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放慢脚步,几乎是贴着墙根在挪动,生怕自己脚步声重了,惊动了前头那个“猎物”。
老头在巷子中段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了。
那门上的黑漆早就斑驳了,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门上连个门牌号都没有,只在门楣上挂着两个锈迹斑斑的铁环。
他从怀里摸出钥匙,捅进锁孔里,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推门走了进去,木门又“哐当”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马厉等了足足有五分钟,确定里头没动静了,才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那扇门前。
他侧耳贴在冰凉的门板上,里头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这院子邪门。
寻常人家,就算再安静,也总有点锅碗瓢盆的动静,或是人走动的声音。
可这院里,死寂得像一口深井,连风声都像是被吸进去了。
马厉不敢贸然推门,他绕着这小院的外墙转了一圈。
院墙不高,也就一人多高,墙头还稀稀拉拉地长着几丛瓦松。
他在院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墙体有一处破损,几块砖头掉了,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
他心中一喜,蹲下身子,凑到那窟窿前往里瞧。
院子不大,跟自己租的那个差不多,但里头的光景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马厉的院子被马爽收拾得干净利落,这个院子却像个垃圾场。
东边墙角堆着一堆烂木头和破瓦罐,西边一口水缸,里头的水都绿了,飘着一层厚厚的浮萍。
正对着他的,是三间正房。
房门紧闭,窗户上糊的不是窗户纸,而是用报纸,报纸都泛黄发脆了,有的地方还破了洞。
那枯木老头,就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他。
马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只见那老头站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双手,就是那个在公园里揣在袖子里的姿势。
他的双手在胸前慢慢地、一圈一圈地画着圆,像是在揉一个无形的面团。
随着他这个动作,马厉清楚地感觉到,院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老头张开了嘴。
他的嘴张得很大,远超常人所能及的角度,像一条脱了臼的蛇。
一缕淡淡的、带着一丝红晕的白气,从他口中缓缓地飘了出来。
这股气,马厉认得!
就是刚才从那个姓李的老头身上抽走的那股精气神!
这老家伙……
他要把这口气吐出来?
他不是吸人精气吗?
马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
那缕红白之气飘飘悠悠,没有散开,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正房的屋门飘了过去。
它没有从门缝里钻进去,而是首接穿透了厚重的木门,消失在了屋里。
做完这一切,那枯木老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的身子都佝偻了下去,比之前看着还要苍老几分。
他扶着腰,一步一挪地走上台阶,推开正房的门,也走了进去。
马厉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老头,不是最终的受益者!
他……他是个二倒贩子,或者说,是个跑腿的!
他辛辛苦苦从外头“偷”来的东西,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拿回来喂养屋里的东西!
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让这么个邪门的家伙心甘情愿地当“伙夫”,那得是多厉害的玩意儿?
马厉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子首冒凉气。
今天这藤,怕是摸着一个要命的瓜了。
他很想扭头就走,可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死死挠着他的心。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向正房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
其中一张报纸的角上,正好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就是那儿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眼睛凑到墙上的窟窿,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穿过整个院子,对准窗户上那个小洞。
角度刚刚好。
屋里很暗,光线很差。
他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了屋里的大概轮廓。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条形的供桌,桌上没有香炉,也没有牌位。
供桌上,只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好像是……
一截木头?
看不太真切,黑乎乎的,像是被火烧过,形状很不规则。
枯木老头就跪在那截木头前,五体投地,一动不动,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而刚才那缕被他送进屋的红白之气,正像一缕轻烟,丝丝缕缕地被那截黑木头吸收进去。
每吸收一丝,那黑木头的表面,就仿佛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泽闪过。
马厉看得浑身发毛,这到底是什么邪法?供奉一截烂木头?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跪在地上的老头,突然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仰视着那截黑木。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充满了狂热和虔诚的声音,开口了。
声音很低,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还是有几个字顺着窗户的破洞,飘渺地传到了马厉的耳朵里。
“太岁……老爷……您……尝尝……”
太岁?!
马厉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听师父瞎子李提过一嘴,说这世间万物,有些东西是不能成精的,一旦成了,就是大祸。
草木成精,山石成精,都算寻常,可有一种东西,是万万不能提的。
那就是”肉“!
老话儿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是活腻了。
可没人说过,要是太岁自己活了,该怎么办!
他正惊骇间,屋里又发生了变化。
那截黑木头,在吸完了最后一口精气后,仿佛“活”了过来。
它开始蠕动。
不是马厉眼花,是真的在动!
那焦炭般的表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拱动,一鼓一缩,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紧接着,从那黑木的顶端,慢慢地、慢慢地……长出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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