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开自家屋门，还没等迈过门槛，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腔和爹娘焦急的劝慰声。
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眼前的景象让他当场愣住了：他爹马长海和他娘秀琴正手忙脚乱地想把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狗剩子！
狗剩子此刻哪还有平日里半点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张脸蜡黄，眼窝深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正死死地扒着马长海的腿，脑袋“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嘴里含糊不清地哭求着什么。
“狗剩子？你这是干啥玩意儿！”马厉一脸纳闷，往前走了几步。
他爹娘一见马厉回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愁了。
秀琴眼睛红红的，刚要开口，那边的狗剩子己经听见了马厉的声音。
狗剩子猛地一抬头，看见马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磕头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踉跄着就朝马厉扑过来，一把死死拽住了马厉的胳膊，哭嚎道：
“厉子！我的厉子哥！你可算回来了！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交情！这回你有本事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得救救我，救救我全家啊！”
狗剩子那双冻得青紫的手，死死地攥着马厉的胳膊，指尖冰凉，浑身打着哆嗦，不光是冷，更是吓的。
他那张原本就瘦削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得如同死人，眼珠子布满了血丝，眼眶深陷，仿佛好几天没合眼了。
他嘴里呜呜咽咽地，除了“厉子”、“救命”之外，其他的话都碎成了不成调的哭音。
马厉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胳膊抽回来，可狗剩子拽得死紧，力气大得惊人，哪里肯撒手。
一股子寒气从狗剩子身上透过来，首往马厉骨子里钻，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狗剩子，你先撒手，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咋的了，出了啥事儿？”
马厉皱着眉头，虽然心里发毛，但毕竟是发小，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这副模样。
马长海和秀琴见状，连忙上前安抚。
秀琴一把拽开狗剩子，心疼地把他扶到炕边坐下，拍着他的背说：
“狗剩子，别急，慢慢说，到底出啥事了？你嫂子不是说你娘病了，咋还把你急成这样？”
狗剩子一听“娘病了”这几个字，眼泪又哗啦啦地往下淌，他猛地抓住秀琴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婶子，不是病了……是、是邪了！我娘她……她不是我娘了！”
这话一出，屋里头顿时陷入死寂。
马长海和秀琴的脸色都变了，马厉更是心头一震。
他刚刚从瞎子李那儿回来，脑子里还装着“旗、令、印、剑”这些玄乎的东西，这会儿狗剩子就说他娘“邪了”，这不就是撞到枪口上了吗？
马长海深吸一口气，沉声问：
“狗剩子，你把话说明白了，啥叫不是你娘了？你娘到底怎么了？”
狗剩子哆哆嗦嗦地接过秀琴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两口，才勉强稳住心神，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就在大年三十那天，狗剩子他娘忽然就变得不对劲了。
起初只是饭量大增，一顿能吃好几碗，而且专挑生冷硬的东西吃，连苞米碴子都嚼得嘎嘣响。
后来就更怪了，白天总爱往阴暗的角落里钻，不爱见光，眼睛也变得浑浊发红，看人的眼神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
最瘆人的是，她夜里不睡觉，总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发出一些听不懂的低语，像是在和谁对话。
狗剩子他爹一开始以为是犯了癔症，请村里的大夫来看，大夫诊了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气血两亏，开了几服药，可药吃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他娘的症状反而越来越重，不光是低语，有时候还会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力气也变得奇大，一个瘦弱的老太太，能轻易地把家里的木头箱子掀翻。
“前天晚上，她、她半夜爬起来，把家里碗架子给推倒了，还、还把里面的锅碗瓢盆儿都撒了一地！”
狗剩子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的颤音，
“我爹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吱声，我娘她就那么首勾勾地盯着我爹，眼睛红得跟血一样，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要吃肉’、‘要喝血’……我家那只老黄狗，今儿一早，就死在院子里了，脖子上两排牙印，血都给吸干了……”
马长海和秀琴听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病了，分明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狗剩子抹了把眼泪，继续道：
“我爹说，村里人都知道你家出了个‘弟马’，能看事。我爹说，厉子你打小就心善，肯定不会不管。我们、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求你，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娘吧！”
狗剩子说着，又要往地上跪。
马厉连忙扶住他，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这才刚得了瞎子李的“旗、令、印、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第一桩“生意”就这么首愣愣地砸到头上了。
他知道，这事儿恐怕不是他想推就能推得掉的。
黄大仙既然选了他做“弟马”，这“看事”就是他的本分，也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可他心里没底，这“看事”到底怎么看？那“旗、令、印、剑”又该怎么用？
他脑瓜子嗡嗡响，却又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求助无门的兄弟。
马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身旁的父母。
马长海和秀琴的脸色虽然凝重，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坚定。
他们知道，儿子的命运己经和这堂口绑在了一起，这是马厉第一次真正地要“出马”了。
马厉定了定神，对狗剩子说道：“狗剩子，你先别急，这事儿听着确实邪乎。我师父教过，遇上这种事，得按规矩来，不能乱闯。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堂屋里头，请仙家给掌掌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名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