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李不动声色。
马厉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这‘旗’，就好比行军打仗的大纛，是咱们堂口的字号和脸面。旗一立，十方神鬼就得知晓这是谁家的堂口，哪位仙家坐镇。旗也代表着仙师的威名和堂口的规矩，外邪轻易不敢来犯。”
“这‘令’，就是仙师的令牌。有了这令牌，弟子才能调兵遣将，请仙办事。遇上事儿了，令牌一出，西方小仙、过路兵马就得知晓仙师法旨，不敢不从。这令，也是弟子和仙家沟通的信物。”
马厉说到这儿，偷偷瞄了一眼瞎子李，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接着说：
“至于‘印’，那就是仙师的大印。弟子画符、发牒、下文书，都得盖上这仙师的印，才算有效，才能通达阴阳，上达天听，下达地府。这印，也代表着仙师的权柄和信誉。”
“最后是‘剑’，”
马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这剑，可不是寻常劈柴打猎的刀剑。它是仙家赐下的法剑，是斩妖除魔、破邪卫道的利器。弟子给人看事，难免遇上凶邪厉鬼，或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法剑就能护身、驱邪、镇宅，也能斩断一些不好的因果牵连。”
马厉一口气说完，心里头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师父不高兴。
他瞅着瞎子李，等着师父的评判。
瞎子李咧着嘴角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不错。”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欣慰，
“看来我这几日跟你磨叨的，你小子是真往心里去了。能说出个七七八八，己经算是有悟性了。”
马厉嘿嘿一笑。
瞎子李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炕沿，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传道般的郑重：
“不过，你说的这‘旗、令、印、剑’，虽然大差不差，但其中还有些更深的门道，你得给我记牢了。”
“师父您说，我听着呢！”
马厉赶紧正襟危坐，竖起了耳朵。
“就说这‘旗’，”
瞎子李慢悠悠地开口，
“你小子说它是行军打仗的大纛，是堂口的字号和脸面，这话不假。但更实在点说，这‘旗’，指的就是咱们堂上的‘堂单’！”
“堂单？”
马厉一愣，这个词他倒是听师父提过，但没往“旗”上联想。
“没错，就是堂单！”
瞎子李加重了语气，
“那张纸上，写着你这堂口请来的各位仙家名号，谁是掌堂教主，谁是碑王镇守，谁又是各路兵马的首领。这堂单一立，就如同大军扯起了帅旗，昭告十方，哪个山头，哪个洞府的仙家在此落座，各司何职，一目了然。这堂单，才是咱们出马弟子真正的‘旗帜’，是仙家威名的凭证，也是约束仙家和弟子的根本。日后你给人看事，这堂单上的仙家，就是你调兵遣将的依仗。”
马厉听得连连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原来这“旗”不光指的是实体旗子，而是那张看似普通的纸张，承载的却是整个堂口的威严和秩序。
瞎子李顿了顿，又把话题引到了“剑”上：
“至于这‘剑’，你说它是法剑，是斩妖除魔、破邪卫道的利器，也没错。自古以来，剑乃‘百兵之君’，在法器之中，地位非同一般。不光是说它锋利，能斩断有形无形的障碍，更重要的是，这剑，它代表的是一种威慑，一种规矩，一种礼法！”
“威慑？规矩礼法？”
马厉有些不解。
在他想来，剑就是用来打打杀杀，降妖伏魔的。
瞎子李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像是看透了马厉的心思：
“小子，你以为这剑，单单是给外人看的？是拿来跟那些个不开眼的邪祟拼命的？”
他摇了摇头，
“这剑啊，它更是一把双刃剑，不光是对外，更是对内！”
“对内？”
马厉越听越糊涂。
“对！”
瞎子李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剑，它是时刻悬在咱们仙家和弟马的头顶上的天道之剑！它代表着堂口的规矩，仙家的戒律，弟子的操守。仙家领了法旨下山，入了堂口，就得受这剑的约束，不能胡作非为，不能贪图不义之财，不能无故伤人性命。若是哪个仙家乱了章法，坏了堂口的声誉，这剑，就能斩了它的道行，清了它的门户！”
马厉听得心头一凛。
瞎子李接着说道：
“同样，这剑也是给你们这些‘弟马’立的规矩。你身为香童，代仙家行走人间，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堂上的仙师。若是你心术不正，借着仙家的名头招摇撞骗，敛财害人，或是恃宠而骄，怠慢了仙师，坏了修行，这剑，同样不会饶你！轻则破了你的法身，让你仙缘断绝，重则……哼，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瞎子李说到最后，语气己是十分严厉，那双空洞的眼眶仿佛射出两道寒光，让马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这才明白，出马弟子的剑，不单单是一件护身降魔的宝贝，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时刻悬在头顶的警示。
它代表着力量，也代表着束缚；代表着荣耀，也代表着代价。
“所以说，”
瞎子李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旗、令、印、剑’，既是仙家赐予弟子的凭持和法力，也是一套完整的规矩和章程。旗立规矩，令行法旨，印为信凭，剑镇纲纪。这西样东西，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日后立了堂，得了这些法器，就要明白它们真正的含义，时刻敬畏，小心行事，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稳当，走得长远。你可明白？”
马厉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我明白了！这‘旗令印剑’，不光是本事，更是咱堂口的规矩和脸面，也是弟子行事做人的准绳！”
瞎子李欣慰地“嗯”了一声，伸手在那冰冷的铁匣子上轻轻拍了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屋子里的气氛，也因为这番话，变得愈发凝重和神秘起来。
“小子，”瞎子李指了指那铁匣子，
“打开它，这拜师礼，也该让你瞧瞧庐山真面目了。”
马厉手心儿里都见了汗，应了一声，伸出有些哆嗦的手，去拨弄那铜扣。
“嘎巴”一声脆响，铜扣应手而开。
匣子内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也不知是什么年头的东西了，颜色早己黯淡，边角处也磨损得厉害。
绒布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几样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