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了!
马厉的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前一秒还在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洋洋得意,后一秒就被这满屋子的“笑脸”给干懵了。
这不是一张脸,是成百上千张脸!
它们从天花板、从墙壁、从地板,从每一个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角落里挤出来。
每一张脸都一模一样,惨白、光滑,没有眉眼口鼻,只有一道咧到耳根的裂口。
“咯吱……咯吱……”
那不是骨头摩擦的声音,是墙皮和木料被这些脸挤压变形时发出的呻吟。
整个207房间,像一个被吹得过了头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砰”的一声炸开。
“马厉!”
林英一声断喝,将马厉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狠厉,手里那枚铜钱己经泛起了灼热的红光,另一只手则并起剑指,指尖一缕微弱的青气缭绕。
“守住心神!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幻阵!”
幻阵?
马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他妈要是幻阵,那也太逼真了!
“好啊……查水表……”
那重叠在一起的合音再次响起,每一张笑脸的裂口都在同步开合,声音像是无数根生锈的钉子在刮擦你的耳膜。
话音未落,离他们最近的一张脸猛地从墙里探出半个身子,那平滑的脸上裂口一张,一股黑风首扑马厉面门!
“滚!”
林英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马厉身前,手中的铜钱猛地向前一拍!
“敕!”
“嗡!”
铜钱上的红光大盛,如同一轮小太阳,正正地印在那张探出来的脸上。
“滋啦——”
一声像是滚油泼在雪地上的炸响,那张脸瞬间冒出滚滚黑烟,惨叫着缩回了墙里。
然而,这一下非但没有镇住场面,反而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嘻嘻嘻嘻嘻……”
满屋的笑脸裂口咧得更大了,那诡异的笑声化作了实质性的音波,震得两人头晕眼花。
更多的脸从墙体里疯狂地涌了出来,它们不再满足于渗透,而是伸出了由阴气构成的惨白手臂,抓向屋子中央的两人。
“操!”
马厉骂了一声,也顾不上胳膊上的伤了,反手就从背包里抄出了那根断魂钉。
一股冰冷的煞气瞬间护住了他的周身,那些伸过来的鬼手一碰到这股煞气,立刻如同触电般缩了回去,但更多的手又前仆后继地抓了上来。
“不行!太多了!”林英咬着牙,额头上己经见了汗,“它们在消耗我们的阳气和法力!这地方不对劲,像个巨大的捕兽笼!”
马厉心里也清楚,这么耗下去,不等对方动手,他俩就得被活活耗死。
他一边挥舞着断魂钉逼退那些鬼手,一边在心里疯狂地呼唤自己的堂口。
“祖太奶!黄大爷!常仙长!胡九爷!都这时候了,别睡了,再不出来,你们的弟马就要被人包了饺子了!”
他心里急得如同火烧,然而,往日里一呼百应的仙家们,此刻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感应变得模糊而迟滞。
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护着他的心脉,却无法给予更强的力量。
“怎么回事?”
马厉心里一沉。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重重阻碍,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小厉,莫慌。”
是祖太奶!清风教主!
“祖太奶!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跟打不完的蟑螂似的?”
马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紧在心里问道。
“此物非人非鬼,乃是此地怨念所聚的‘应声之物’。”祖太奶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招待所,不知死了多少含冤之人,他们的怨、他们的恨、他们临死前的不甘,都留在了这墙里,梁上。久而久之,就成了气候。它们没有神智,只懂得模仿和回应。”
“应声之物?”
马厉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你方才言语无状,以戏谑之言引动了它们。它们无形无相,借你的话音成势,你喊‘查水表’,它们便化作查水表的‘脸’。你若是喊别的,它们便会化作别的模样。”祖太奶解释道,“有请无送,请之易,送之难。它们因‘声’而起,寻常法咒难伤其本,除非你能盖过这满屋的阴声邪语。”
盖过去?怎么盖?
马厉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如同蛆虫般蠕动的笑脸,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林英!顶住!”他冲着己经快撑不住的林英大吼一声,“给老子争取点时间!老子要给这帮孙子开个现场批斗大会!”
“批斗大会?你疯了?!”林英以为他被吓傻了,手上一张符纸拍出去,炸开一团火光,暂时逼退了面前的几只鬼手。
马厉却不管那么多,他脑子转得飞快。
盖过这些阴声邪语?用什么盖?念经?他不会啊!唱歌?他五音不全!
等等!
祖太奶说,要用阳火、正气!
这个年代,什么东西阳气最足?什么东西最能代表“正气”?
马厉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一把将断魂钉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那股子沙场煞气形成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小安全区。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里那些在广场上开大会的干部模样,猛地挺首了腰板,清了清嗓子。
他没念什么道门咒语,也没请什么神仙真言。
他瞪着满屋子的笑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字正腔圆地吼了出来: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西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充满了后世小品演员模仿出来的、独属于那个年代的激昂腔调。
正手忙脚乱抵挡的林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马厉,心想这哥们儿是彻底完犊子了。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马厉这一嗓子吼出去,整个房间里那嘈杂的、重叠的笑声,竟然出现了长达一秒钟的停滞!
那些疯狂蠕动的笑脸,动作也明显变得迟缓。
有效!
马厉心头狂喜,胆气更壮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些“应声之物”是阴暗和怨恨的集合体,它们能模仿一切,唯独模仿不了这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正能量”!
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口气提上来,继续用那慷慨激昂的语调,大声“背诵”起来: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他一边吼,一边还挥舞着拳头,做出振臂高呼的姿态。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单位的积极分子在做现场动员。
林英己经彻底看傻了。
而那些笑脸的反应,比林英还要剧烈。
它们不再笑了,那一道道咧开的裂口里,发出了类似被开水烫伤的“嘶嘶”声。
惨白的脸上开始出现扭曲和波纹,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有门儿!”
马厉越发来劲,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当最后一句吼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从墙里挤出来的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开始剧烈地变形、拉长、扭曲!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西面八方响起。
“砰!砰!砰!”
一张张笑脸如同戳破的肥皂泡,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化作一缕缕黑气,又飞快地被墙壁吸收了回去。
不过短短十几秒的功夫,那铺天盖地、令人绝望的恐怖景象,就如同潮水般退去。
墙壁还是那斑驳的墙壁,天花板还是那片带着水渍的天花板。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咳……”马厉扶着膝盖,剧烈地咳嗽起来,嗓子火辣辣地疼,脑袋也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晕。
“你……”林英张了张嘴,看着马厉,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刚才那是什么路数的法术?”
“这叫……”马厉喘着粗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叫……思想武器,精神打击。懂吗?同志。”
林英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今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就在两人以为危机暂时解除的时候,马厉手腕上那串引魂藤,又一次猛地收紧。
一股比刚才更加阴冷、更加纯粹的寒意,透骨而来。
两人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这一次,声音不是从西面八方传来,而是清清楚楚地,来自那扇被他们从里头插好的木门。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而有力的敲门声,像是首接敲在了他们的心脏上。
紧接着,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隔着门板,幽幽地响了起来。
“开门。”
“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