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检票钳清脆的“咔嚓”声,比刚才那无头怪物的嘶吼还要命。
马厉浑身一个激灵,刚恢复点知觉的右臂肌肉猛地绷紧,差点把刚揣进怀里的断魂钉又给掏出来。
他旁边的林英更是不堪,好不容易坐下去的屁股像是被针扎了,噌地一下又弹首了,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列车员手里的那玩意儿,那神情,仿佛看到的不是检票钳,而是催命的鬼头刀。
“哎,你俩干啥呢?”
列车员大叔被他俩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举着手电筒的手都抖了一下。
“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练蛤蟆功呢?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他拿手电晃了晃两人惨白的脸,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咋的了这是,掉魂儿了?脸色跟刚从冰柜里捞出来似的。”
马厉的脑子转得飞快,心说大哥你可别提“魂儿”这个字了,再提我俩真就躺这儿了。
他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抢在林英发作前开了口。
“哎呀我的妈呀,大叔你这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撑着膝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顺势挡在了林英身前。
“没啥事儿,我这兄弟……他认床,睡不着,我俩就搁这儿唠嗑呢。
刚讲到那乱葬岗子鬼点灯的故事,正到节骨眼上,您老一开门,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列车员大叔狐疑地瞅着他俩。
“讲故事能讲成这德行?我看你俩倒像个故事。”
他嘟囔一句,但也没深究,只是把手里的检票钳一亮,小本本一翻。
“来,正好醒着,车票拿出来我再对一遍。”
“咔嚓,咔嚓。”
那声音又响了两下。
林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僵得像块石头。
马厉心里把这列车员大叔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笑得更灿烂了,手忙脚乱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车票。
“得嘞!配合工作,必须配合工作!来,大叔,您瞧真亮点儿。”
他把票递过去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
列车员接过票,就着手电光看了一眼,又瞅了瞅他俩,拿检票钳“咔嚓”一下,算是完事。
“行了,赶紧回铺睡觉去,别大半夜一惊一乍的,影响其他旅客休息。”
他把票还给马厉,转身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向了下一节车厢,嘴里还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门“哗啦”一声关上。
过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马厉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回头,就看见林英还保持着那个防御姿态,两张黄符夹在指间,手背上青筋暴起。
“喂。”马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人走了,可以把家伙收起来了。”
林英像是没听见,又过了一两秒,才猛地回过神,夹着符纸的手一松,整个人顺着铺位的铁栏杆就滑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野路子……反应还挺快。”
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那必须的。”马厉咧嘴一笑,也跟着靠墙坐下,牵动了右臂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声和周围旅客的鼾声,证明他们确实回到了人间。
沉默了足有两三分钟,林英才再次开口。
“你刚才拿出来的……那枚铜钱,是什么?”
“哦,那个啊。”马厉从怀里摸出那枚平平无奇的铜钱,在手里抛了抛,“青玄子道长给的,说是信物,到了地方找人用。没想到还能当车票使,早知道刚才就不掏真的了。”
林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不是车票。那是……‘通关文牒’。”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震撼,“我只在茅山典籍里见过记载,那是道门高人以自身法力与一方地脉之气凝结的信物,持此物,可于某些法阵幻境之中,昭告身份,强行‘通关’。它代表的不是交易,是规矩之外的……权力。”
他说着,看向马厉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你师父……瞎子李,到底是什么人?”
“我师父就是个算命的瞎子,只不过算得比别人准点儿。”
马厉含糊地应付了一句,把铜钱和断魂钉都贴身收好。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他看向林英,话锋一转:“倒是你,茅山道士,家底挺厚啊。又是玉佩又是血符的,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林英的脸白了一下,随即苦笑。
“那玉佩是我师父亲手炼制的护身法器,就一枚。那血符……用一次,损耗三年道行。”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这次,亏大了。”
马厉心里一动。
这小子虽然傲气,却是个实在人。
“行了,别寻思那点儿亏空了。”马厉拍了拍他的肩膀,“钱没了可以再挣,道行没了可以再练,命要是没了,那可就白瞎咱妈给生的这张脸了。”
他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咱们得合计合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英也收起了颓丧,点了点头。
“那老头是诱饵。”他先开了口,“他手上的‘鬼手扣莲’,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我们一上车,就己经进了局。”
“没错。”马厉接着他的话,“这趟车,从头到尾就是个套。他们不是要杀我们,或者说,不只是要杀我们。他们是在试探。”
“试探我们的底细。”林英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们想知道,青玄子道长派来的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那个‘列车员’,实力不弱,但并非无法战胜。它的存在,就是逼我们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
马厉想到了自己那根断魂钉,又想到了林英的血符和碎掉的玉佩,心里一阵后怕。
对方就像个藏在暗处的猎人,冷冷地看着两只落入陷阱的兔子,是如何挣扎求生的。
“他们做到了。”马厉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俩这点家底,估计让人家看了个底儿掉。”
“还不止。”林英补充道,“能布下如此规模的‘迷魂阵’,将整列火车的乘客都暂时隔绝,对方的道行,远在我之上。甚至……可能不弱于我师叔青玄子。”
这句话,让车厢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己经不是什么“捡骨人”的范畴了。
这背后,是一个实力恐怖、组织严密的庞大势力。
他们此去南疆,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一群偷偷摸摸盗墓掘尸的贼,而是一头己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虎。
“妈的。”马厉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这趟活儿,越来越烫手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看向林英。
“你刚才说,这叫‘迷魂阵’?那……它就没留下点啥痕迹?”
林英一怔,随即明白了马厉的意思。
他立刻站起身,闭上眼,双手掐出一个奇特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车厢顶部通风口的一角。
“那里。”
马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地方看着空空如也,跟别处没什么两样。
但他凝神细看,催动体内的仙家气力汇于双目。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在那个角落里,他看到了一丝极淡、极细的黑线,像一根头发丝,顽固地粘在车厢铁皮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那气息,与之前那无头列车员身上的,同出一源。
“这是‘阵脚’的残秽。”林英沉声解释,“他们收阵匆忙,没能清理干净。这东西……可以追。”
马厉的眼睛,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