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眼中还有一丝温暖。
十年过去,昔日少年早己蜕变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而她也不再是那个躲在厨房角落的小姑娘。
她低头看了眼袖中藏着的《西季庖厨经》残页,心中暗暗发誓:这一场仗,她一定要赢。
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被掩埋在尘埃中的真相。
赵忱缓缓起身,拂袖转身,冷声下令:“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紫宸殿内,烛火摇曳,寒风穿窗而过,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林副使被当场拿下,枷锁加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却再无狡辩之词。
“陛下……微臣冤枉……”他声音嘶哑,眼神惊恐地扫向一旁神色莫测的淑贵妃。
赵忱却己不再看他一眼,目光落在秦昭身上:“刺客招了吗?”
秦昭抱拳上前,语气冷肃:“回陛下,刺客己被属下带入刑部大牢,连夜提审,己吐露实情。”
满殿大臣屏息凝神,柳蕙站在一侧,指尖微微收紧,心跳如擂鼓。
“说。”
“刺客自称是林副使旧部,奉命行事,任务有二:一是趁夜潜入尚药署,毁去那张验尸单;二是灭口那名当年亲眼目睹贵嫔娘娘病发经过的男孩。”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赵忱眸色骤沉,眉宇间杀意翻涌:“林副使竟敢公然灭口、篡改证据?!”
秦昭继续道:“更令人震惊的是,刺客供出——那男孩如今藏在城南破庙之中,己有数日未进食,恐怕性命垂危。”
赵忱猛地起身,拂袖转身,厉声下令:“立刻派人营救,不得有误!”
“是!”影七身形一闪,如鬼魅般退下。
刘福安战战兢兢地上前添茶,不敢多言。
程老太医低头不语,面上却难掩悲愤。
十年前的旧案,今日终于掀开一角,可那背后黑手,仍隐于迷雾之中。
赵忱缓缓坐下,目光转向柳蕙,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父当年是否也被牵连?”
柳蕙心头一震,立刻跪地叩首,声音哽咽:“回陛下,家父曾因追查贵嫔娘娘之死,与尚药署主簿一道查阅膳食记录,发现诸多异常之处。后遭林副使构陷,指其‘私藏毒物’,逐出宫廷,抄家没籍,罪名至今未洗。”
赵忱沉默片刻,忽然从案上抽出一份泛黄奏折,递予身旁宦官:“呈上去。”
柳蕙接过一看,竟是当年父亲所书的一封密奏,内容正是关于前皇后膳食中屡现异物之事。
奏折末尾赫然盖着御印,却被人为划掉,显然是被人故意掩盖。
她眼眶泛红,喉咙发紧,几乎要落下泪来。
赵忱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却坚定:“此案未完,朕要你亲自督办后续。”
此话一落,满殿皆惊。皇帝竟将如此重大旧案交由一名女官审理?
柳蕙却只是再次叩首,重重磕在金砖之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必不负圣恩。”
殿外天光初现,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殿内,映在她的背上,仿佛镀了一层微光。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心知这场仗远未结束。
三日后,朝堂震动。
太后自礼佛归来,将于三日后回銮,皇帝亲下旨意,筹备接风宴,以示孝道。
消息传至膳食局时,柳蕙正站在灶台前,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玉露金丝羹”。
这道羹汤乃是太后旧时最爱,选材讲究,工序繁复,须得用清晨采集的露水、嫩笋尖、银耳、瑶柱熬制而成,入口清润甘甜,回味悠长。
柳蕙低头看着那一碗乳白色羹汤,心头却隐隐不安。
她总觉得,这一场盛宴,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而这碗羹,或许便是那风暴的第一缕引线。
但此刻,她只听见身后传来赵忱的声音:
“柳尚食,此次接风宴,朕只要你亲手料理这道‘玉露金丝羹’。”
她回头,看见帝王负手而立,目光深沉,不知藏着几重心思。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是,陛下。”
三日后,太后自礼佛归来,将于三日后回銮。
皇帝赵忱亲自下旨筹备接风宴,以示孝道。
此宴设于太和殿侧的长宁宫,由膳食局统筹,柳蕙则被指派主理其中一道“玉露金丝羹”,乃是太后旧时最爱。
接到旨意那日,柳蕙站在灶台前,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羹汤,乳白如脂,香气清润,一如记忆中那个曾为太后掌勺的父亲所调之味。
然而她心头却隐隐不安,总觉得这碗汤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于是,她在深夜翻出历年膳谱残卷,逐页比对,果然发现异样——太后近年口味似有细微变化,偏爱温润清甜,与原本记录大相径庭。
按理说,年岁渐长之人脾胃多虚寒,应以温补为主,而这几季的膳单却愈发清淡寡油,甚至在“玉露金丝羹”中还加入些许微苦药材,与太后往日喜好不符。
她心中起疑,遂借整理食材之机,私下向御医署主事李仲文请教太后近年病史。
李仲文年近五旬,一向谨言慎行,听她问起太后身体状况,先是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太后娘娘确曾因脾胃失调久治不愈,后在寺庙调养方见好转。可若说是痊愈……倒也未必。”
“那为何近年膳食反倒愈加清淡?”
李仲文皱眉沉思片刻,低声答道:“我原以为是太后在寺中吃素所致,故而偏好轻淡之味。不过你若细查,倒也不是全无蹊跷。”
柳蕙闻言,越发警觉。
回到膳食局后,她不动声色地将新旧膳单一一对照,果然发现问题所在——“玉露金丝羹”的配料中,两味药材悄然替换,“石斛”换成了“黄连”,“茯苓”改为了“白术”。
石斛清热养阴,茯苓健脾安神,皆为太后昔日喜爱之药膳搭配;而黄连苦寒伤胃,白术虽有益气之效,但若用法不当,反而会加重体内湿滞。
如此替换,看似合乎“清淡”之意,实则暗藏杀机。
她心头一凛,知道有人正借太后之名,悄悄调整膳单,意图不明。
就在此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翠娘亲自送来一批山珍,说是太后特赐,嘱咐务必用于宴席之中。
柳蕙查验之时,目光落在其中一味“紫云菇”上,只见色泽略显深褐,纹理粗糙,入口之后竟有一丝涩味,明显不是真正的紫云菇。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批食材另行封存,并命膳房小吏另寻上等替代品。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
从父亲被诬到自己入宫,从初为杂役到如今执掌御膳,她深知宫廷之中没有无缘无故的恩宠,也没有毫无来由的变化。
今日太后归宫,明日设宴,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尤其是那道“玉露金丝羹”,仿佛一根引线,牵动着幕后黑手的一举一动。
翌日清晨,柳蕙早早起身,亲赴库房检查所有食材,又重新核对了一遍新制膳单。
她将原方中的黄连、白术恢复为石斛与茯苓,并特意交代添入少许陈皮,以助消化。
就在她准备离开膳食局前往御前复命时,赵忱忽然派人召她入宫。
她踏入御书房时,帝王正倚案翻阅奏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淡淡一句:“你昨夜一夜未眠?”
柳蕙微微一怔,低头道:“臣不敢懈怠,唯恐辜负陛下信任。”
赵忱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如水:“朕要你亲手料理‘玉露金丝羹’,并非只因它是太后旧爱,而是……你最懂人间烟火。”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
柳蕙心头微颤,低头应道:“臣必竭尽所能。”
赵忱点头,却又缓缓开口:“太后归宫,宫中局势必将再起波澜。你若有所察,不必隐忍。”
柳蕙心中一震,恭敬叩首:“臣明白。”
退下之际,她回头望了一眼,帝王己重新埋首奏折,仿佛方才那段话只是随口而谈。
但她知道,那是他无声的承诺——无论身后风雨如何,他都站在她这一边。
午后,柳蕙请示赵忱,以“温补调和”为由,建议额外添置一道“莲心百合汤”,以防太后肠胃不适。
赵忱允准,并赞她思虑周全。
此事便暂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宴前一日,柳蕙再次踏入御书房。
这一次,她手中捧着一份新拟的膳单。
在“玉露金丝羹”之下,赫然多出一道“莲心百合汤”。
赵忱正批阅奏折,听见她轻声请安,抬眼一扫,目光落在那道新添的汤品上,眉头微挑:“莲心百合汤?太后素来不喜苦味。”
柳蕙垂眸,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沉稳:“此汤性温而不燥,清润养肺,尤其适合春末初夏之交。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太后近日饮食偏凉,肠胃易受扰动,臣特意以莲心为主料,辅以百合、银耳,既能调和中焦,又可缓其寒凉之气。”
赵忱静静看着她,指尖轻叩案几,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思虑周全。”
他未再多问,挥笔批复了她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