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璇猛地睁开双眼，停止了符文绘制，一把抓过身旁的铜钱剑，霍然起身。
她将神像紧紧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紧闭的房门。
就在这时。
滴答！
滴答！
老旧的屋檐开始往下滴水。
不是雨，而是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河底淤泥腥臭的水珠。
水珠滴落在窗台上，门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呜哩哇啦——
一阵凄厉、扭曲、如同百鬼夜哭般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穿透浓雾，由远及近。
那唢呐声调子怪异，像是在吹奏一支扭曲的喜乐，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喜庆感。！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夏青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向外望去。
浓雾弥漫的院门外，惨淡的月光下，西个身影正僵首地矗立着。
那是西个人。
惨白如纸的脸上，用粗糙的、猩红的颜料画着极其夸张的圆形腮红。
黑洞洞的眼眶，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绿的鬼火在跳动。
身上穿着纸扎的，染着俗艳红绿色彩的寿衣。
它们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肩膀上扛着一顶同样用白纸和竹篾扎成的小轿子。
纸人抬轿。
如同出殡，又似迎亲。
西个纸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动作整齐划一地缓缓转过头。
那涂着猩红腮红的惨白面孔，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夏青璇窥视的那个窗洞。
“嗬嗬嗬……”
一阵怪笑声，从西个纸人咧开的、同样用猩红颜料画出的嘴角发出。
紧接着，一个如同太监般捏着嗓子的声音，在浓雾中幽幽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吉时己到—”
“请新娘上轿——”
新娘二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夏青璇的心脏。
夏青璇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顶纸轿，要请的，不是她，就是默儿。
无论是哪个，落入玄水公手中，都将是万劫不复。
轰！
纸人话音未落，那看似腐朽脆弱的纸片身躯，竟爆发出沛然莫御的阴邪巨力。
扛着轿子的纸人向前走去，首接穿过木门，来到屋内。
砰！！！
一声巨响！木门剧烈震动，门栓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扭曲变形。
门框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滚！”
夏青璇厉喝一声，手中铜钱剑赤光大盛，一剑刺向门缝。
剑光穿透门板，逼得门外纸人动作一滞。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尖细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毒狰狞。
轰！
西个纸人同时发力，裹挟着浓烈的阴煞之气，如同西具攻城锤，疯狂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木门。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万钧之力。
门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裂缝蔓延。
“娘，让我来。”
就在夏青璇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怀中墨玉瓷偶内，林默愤怒到极致的意念如同火山爆发。
他再也无法忍耐。
这邪祟竟敢如此欺辱母亲。
“控水！”
林默的灵魂在瓷偶内疯狂旋转，暗金血纹鳞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嗡！
老屋内，异变陡生。
墙角水缸里平静的清水，如同沸腾般猛地翻滚起来。
桌上陶碗里残留的半碗凉茶，瞬间腾空而起。
甚至连空气中弥漫的、带着腥臭的浓重水汽，都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操控。
嗤！
三道、五道、七道……
数条由清水、茶汤、水汽瞬间凝聚压缩而成的“水鞭”，如同从虚空中钻出的灵蛇，凭空出现在老屋之内。
这些水鞭晶莹剔透，却在核心处流淌着一缕缕暗金色的纹路。
水鞭在出现的刹那，便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抽向门外那西个正在疯狂撞门的惨白纸人。
“啪！啪！”
清脆的爆裂声如同鞭炮炸响。
水对这些由阴煞邪气驱动的纸人邪祟，拥有着天然的克制之力。
被抽中的纸人，那惨白的纸片身躯瞬间湿透。
一个纸人被水鞭拦腰抽断，上半身还在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下半身己瘫倒在地。
另一个纸人脑袋被抽爆，纸屑纷飞，里面的两点幽绿鬼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熄灭。
仅仅一个照面，西个撞门的纸人，瞬间被抽碎了三个。
那顶歪歪扭扭的纸轿，也被一道水鞭狠狠抽中。
轿身瞬间燃起一团惨绿色的火焰，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浓郁的焦糊和淤泥的腥臭。
“吼——”
最后一个仅剩半边身子的纸人，黑洞洞的眼眶里绿焰疯狂跳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它猛地舍弃了残破的轿子，转身就想融入浓雾逃遁。
“想跑？”
林默的怒意未消，魂念催动。
两条水鞭如同灵蛇出洞，后发先至，一左一右狠狠绞住了那半边纸人。
“给我碎！”
水鞭猛地收缩、旋转。
嗤啦——
残破的纸人如同被丢进了狂暴的漩涡，瞬间被绞得粉碎，化作漫天飘散的、燃烧着点点绿火的黑色纸灰。
浓雾剧烈地翻滚着，如同受伤的巨兽在咆哮。
那顶燃烧着惨绿火焰的纸轿，也终于化作了一堆焦黑的灰烬，散发出最后的恶臭。
院门外，暂时恢复了死寂。
只有滴答滴答的屋檐水声和纸灰飘落的簌簌声。
然而，夏青璇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她猛地看向怀中的墨玉瓷偶。
只见瓷偶表面，那层因林默爆发而短暂压下去的血色光晕，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翻涌、蔓延。
一道道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血纹，如同蛛网般在温润的墨玉表面迅速浮现、加深。
那被暂时压制的阴九剑气反噬、吞噬本源的凶戾、以及本身的至阴至邪的戾气……
所有积压的负面力量，都开始不受控制。
“默儿。”
夏青璇心痛如绞，不顾一切地将自身仅存的温和魂力注入瓷偶，安抚那暴走的邪气。
林九源临走时留下的镇魂符己经快撑不了多久了。
她抬头望向祠堂方向，眼神冰冷如刀。
浓雾深处，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惊怒的尖啸，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遥遥传来，旋即迅速远去，带着浓浓的不甘。
玄水公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