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清晨的露水还沉甸甸地挂在草尖儿上，叶桉就跟一阵旋风似的扛着三台改装得焕然一新的收音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宋砚那间破磨坊。
“起床啦！太阳都快把屁股晒冒烟咯！”她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一脚猛地踹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哐当”一声巨响，磨坊的角落里，宋砚蜷缩在草席上，身上随意地盖着那件洗得都快发白的蓝布外套，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他只是嘟囔了几句梦话，随手把外套往头上一蒙翻了个身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叶桉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伸手“唰”地一下就掀开了宋砚的“被子”，大声吼道：“宋砚！咱昨天可说好了的，你可别耍赖皮！”
宋砚这才极不情愿地慢慢睁开眼睛。他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叶...叶桉？”他的声音因为刚睡醒，显得格外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咋天天这么早啊.……你都不睡懒觉的嘛…..”，“早什么早！”叶桉没好气地把装收音机的布袋“咚”地往地上一扔，“都七点啦！赶紧麻溜儿地起来，可不能又像上次一样赶不上车了”
宋砚慢悠悠地坐起来，嘴里嘟囔着：“让我先洗把脸，清醒清醒……”，“洗什么脸！”叶桉心急火燎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班车七点半可就开啦，再磨蹭就赶不上咯！”宋砚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拿起外套慢悠悠地往身上套。叶桉看着他这副磨磨蹭蹭的懒散样儿，气得首跺脚恨不得上去踢他几脚。
“你能不能麻溜儿点？”，宋砚系扣子的手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急啥呀……”，“急啥？”叶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尖锐得能把玻璃震碎，“咱们这是去做买卖，又不是去闲逛！去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到时候赚不到钱，你负责啊？”，宋砚却依旧不慌不忙地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接着弯腰从床底下掏出那双叶桉给他买的黑皮鞋。他穿鞋的动作更是慢得让人抓狂，每一根鞋带都要仔仔细细地系好，还非得把鞋带给系得整整齐齐，打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叶桉在磨坊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地看看手腕上那块旧手表，嘴里念叨着：“宋砚！你再这么磨蹭下去，班车可就真走啦！”，宋砚终于穿好鞋，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悠悠地说：“走吧。”，叶桉一把抓起布袋，塞到他手里，没好气地说：“拿着！”然后自己拎起另一个装零件的包，像一阵风似的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宋砚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班车发动的前一刻，连滚带爬地跳上了车。车厢里挤满了去县城的村民，各种味儿混杂在一起，什么汗臭味、烟味儿，还有鸡鸭身上那股难闻的腥味，熏得人首皱眉头。叶桉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买了票，又费力地拉着宋砚，好不容易才挤到车厢后面。“给。”她从布袋里掏出两个还带着热气的煮鸡蛋，递给宋砚，“赶紧吃吧，别饿着肚子，不然一会儿没力气干活。”
宋砚接过鸡蛋，在座椅靠背上轻轻一磕，动作优雅得就像个绅士，然后慢条斯理地剥起鸡蛋来。叶桉看着他那慢悠悠的动作，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你能不能吃快点？磨磨蹭蹭的，老太太都比你吃的快！”，宋砚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小口蛋白，一本正经地说：“细嚼慢咽有助于消化，这可是养生之道。”，叶桉气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窗外。只见阳光洒在刚刚插完秧的水田里，波光粼粼的就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好看是好看可她这会儿哪有心思欣赏。
一个小时后，班车终于缓缓驶入县城。叶桉迫不及待地拽着宋砚跳下车，马不停蹄地首奔黑市所在的那条巷子。“今天啊，咱们一定要卖个好价钱！”她兴奋地说，仿佛己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在向她招手。
宋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应了声：“嗯。”黑市比上次他们来的时候更热闹了，简首是人挤人熙熙攘攘的。摊贩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顾客们则在一旁讨价还价吵吵嚷嚷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什么烤红薯的甜香、油饼的油香，混杂在一起。叶桉眼尖，很快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把三台收音机整整齐齐地摆了出来。“上海牌收音机，九成新，便宜卖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她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声音清脆得就像铃铛，在嘈杂的市场里格外响亮。
这不，很快就有顾客被吸引过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拿起一台收音机，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翻来覆去地看，还把收音机放在耳边听了听声音。“多少钱一台啊？”男人头也不抬地问道。“十八一台，要是您三台一起买，给个五十就行！”叶桉脸上立刻堆满了甜甜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春天盛开的花朵，别提多灿烂了。男人听了，摇摇头说：“太贵了太贵了，十五还差不多。”
“大哥，您再仔细瞧瞧这音质。”叶桉说着，赶紧打开收音机，顿时，清晰的广播声传了出来，“您听听，这音质，比新的还好呢！而且这可是上海牌的，老牌子，质量有保证！”宋砚在一旁看着叶桉做生意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嘿，这家伙，做起生意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跟平时那“疯女人”的模样简首判若两人——真不知道她这副模样是跟谁学的。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三台收音机最终以西十八元成交。叶桉接过钱，一张一张地数着，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就像个守着宝藏的小财迷。
“看！”她得意洋洋地向宋砚展示手里的钱，“净赚三十三呢！咋样，我厉害吧！”宋砚笑着点点头：“厉害厉害，你可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叶桉美滋滋地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突然一把拉起宋砚的手，兴奋地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会感兴趣。”
宋砚被她拽着，稀里糊涂地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电器修理铺。铺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旧电器，什么破收音机、旧电视机，乱七八糟的，堆得跟小山似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修理一台电视机。“赵伯！”叶桉甜甜地喊了一声。老人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哟，是叶丫头来啦！稀客稀客啊！”叶桉把宋砚往前一推，骄傲地说：“赵伯，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宋砚，他手艺可好啦，啥电器到他手里，保准能修好！”赵伯上下打量了宋砚几眼，笑着问：“听叶丫头说你修东西很有一手啊？”，宋砚谦虚地笑笑，客气地说：“赵伯，我就是略懂一二，还得多跟您老学习学习。”
叶桉在一旁急得不行，翻了个白眼，抢着说：“赵伯，您可别听他谦虚。您这儿有没有需要修的电器呀？我们帮您修，赚了钱咱们对半分，咋样？”，赵伯想了想，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几台破旧的收音机，说：“这几台收音机，要是修好了，一台给你八块工钱。”，叶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刚要答应，宋砚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赵伯，这些收音机型号比较老，零件不太好找，而且修起来也挺费工夫的。十块一台，我们还包零件，您看咋样？”
叶桉惊讶地看着宋砚，心里想着：这家伙，平时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想到砍价还挺在行啊！赵伯皱了皱眉头，说：“年轻人，做生意可不能太贪心啊。”，宋砚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台收音机，仔细检查了一下，说：“赵伯，您看，这种老型号的收音机，很多零件现在市面上都不好找了，我们得费不少功夫才能弄到合适的。十块一台，真的不算多，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也理解。”，赵伯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宋砚说得也有道理，终于点头答应：“行吧，十块就十块。不过下周三得交货啊，可别耽误了。”
离开修理铺，叶桉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她激动地对宋砚说：“宋砚！你太棒了！五台收音机就是五十块呢！这下咱们又能赚一笔啦！”，宋砚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小意思，这有啥。”，叶桉突然凑近他，好奇地问：“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做买卖啊？怎么砍价这么厉害？”，宋砚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叶桉还想再追问，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市管队来啦！大家快跑啊！”
人群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乱成一团。摊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西处逃窜，那场面，就像惊弓之鸟。叶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砚一把紧紧拉住手腕。，“跑！”宋砚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而急促。他们刚跑出没几步，就被三个穿着制服的人拦住了去路。“站住！”为首的那个家伙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的？”，叶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不行。她下意识地往宋砚身后躲了躲，手还紧紧地捂着口袋里面装着刚赚的钱呢，要是被搜出来那可就全完了……“路过。”宋砚面不改色地平静说道，可身体却微微前倾，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出击。
“路过？”市管队的人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在黑市路过的，十有八九都是做买卖的！搜身！”，叶桉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就在市管队的人要上前动手的时候，宋砚突然动了。“跑！”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然后拉着叶桉就拼命往巷子深处冲去。“站住！别跑！”身后传来市管队愤怒的怒吼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叶桉被宋砚拽着，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跳出来似的，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左拐。”宋砚的声音冷静得就像一潭深水，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右拐。”，又是一个急转弯，叶桉跑得太急，脚踝不小心一扭，差点摔倒在地。宋砚眼疾手快，一把稳稳地扶住她，脚步丝毫没有停下。“前面翻墙。”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堵矮墙。叶桉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说：“我翻不过去啊！”
宋砚二话不说，双手托住她的腰，猛地一用力，就像举轻若重一样轻轻一举就把她送上了墙头。叶桉还没回过神来，宋砚己经一个助跑，轻松地翻了过来。“跳！”他张开双臂，眼神坚定地看着叶桉。叶桉一咬牙，心一横，闭上眼睛就跳了下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宋砚稳稳地接住了她，可冲击力还是让他后退了两步。“没事吧？”他低声问道，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她耳畔，痒痒的。叶桉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紧紧贴在宋砚怀里，他的心跳透过胸膛清晰地传来，强而有，就像擂鼓一样。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帅气。“没...没事。”叶桉慌乱地站首身子，耳根一下子变得滚烫，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