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锦城的日子很快到来。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陈阳己经站在党校门口等候。他穿着徐书雁精心熨烫的深灰色西装,银白的头发梳成利落的三七分,公文包里装着几本私人笔记。
王薇的专车准时抵达,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她精致的面容。
“上车吧,陈教授。”她微笑着说。今天的她穿着藏青色职业套装,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既显得干练又不失优雅。
陈阳拉开车门,发现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两位政研室的干部。
一位西十岁左右的男士推了推黑框眼镜,主动自我介绍:“您好陈教授,我是政研室的郭明。”
旁边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性也热情地说:“我是张小玉,久仰您的大名了。”
飞机起飞后,王薇从公文包取出一沓资料递给陈阳:“陈教授,这是我整理的民俗调研报告,您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陈阳接过文件翻阅,越看越是惊讶。这份报告详尽记录了从湘西赶尸到闽南祭海,从东北跳大神到粤地打小人的各种民间习俗。更让他吃惊的是,其中对一些玄门秘术的描述竟有七八分准确。
“王主任对民俗很有研究?”陈阳合上文件,透过镜片打量着对方。
王薇抿嘴一笑:“为了这次研讨会,我特意准备了一个月。听说您在宋元时期方术研究方面很有建树,还请您多指教。”
她说着又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问道:“比如这个‘五鬼运财术’,古籍记载需要五具横死之人的指骨,埋在特定方位,但现代民间流传的版本似乎简化了很多?”
陈阳接过笔记本时,指尖不经意碰到王薇的手指。她的皮肤微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
“民间流传的版本多是障眼法。”陈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解释道:“真正的五鬼运财确实需要横死者遗骨,而且必须是遭亲人背叛而死的怨魂,怨气越重,效果越强。”
张小玉倒吸一口凉气:“真有这么邪门的法术?”
“不止。”陈阳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民国时期,沪上有个富商为了转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五个姨太太,将她们的手指砍下,埋在宅邸五方。结果……”
“结果怎样?”郭明忍不住追问。
“结果富商确实转运暴富了,但不出三个月,全家上下二十八口,全部离奇死亡。”陈阳平静地说,“尸体被发现时,每人的右手都少了五根手指。”
机舱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
王薇率先打破沉默:“陈教授,您认为这些民间秘术,有多少是真实存在的?”
“七分真,三分假。”陈阳望向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就像这云层,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由无数水汽组成。玄门术法也是如此,看似荒诞不经,实则暗合天道。”
他转回头,目光扫过三人,继续解释:“比如湘西赶尸,外人以为是装神弄鬼,实则是一种古老的‘控尸术’。赶尸人用特制铜铃震动尸体经脉,配合朱砂画符,能让尸体短时间内保持行动能力。”
张小玉脸色发白:“这……这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养尸。”陈阳补充道,“有些地方的术士会将亲人尸体用特殊方法保存,埋在家宅地下。他们认为这样能保家宅平安,实则是在养煞。”
王薇快速记录着,突然抬头问:“我在滇南调研时,听说有种‘金蚕蛊’,能让人暴富,但代价是断子绝孙?”
“金蚕蛊确实存在。”陈阳点头,“取百虫置于瓮中,任其互相啃食,最后存活者即为蛊母。饲主需以自身精血喂养,三年成蛊。蛊成后能招财进宝,但每用一次,饲主阳寿便减一分。”
郭明推了推眼镜:“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心理暗示?”
陈阳笑了笑:“1958年,湘西有个地主婆养金蚕蛊事发。公安掘开她家后院,挖出一个陶瓮,里面有一条通体金黄的多足怪虫。虫己半死,但接触到阳光时,仍能发出婴儿般的哭声。”
王薇停下笔:“后来呢?”
“后来?”陈阳轻叹,“参与挖掘的七名公安,三年内全部意外身亡。地主婆在被批斗当天,心脏骤停。法医解剖时,发现她心腔里盘踞着一条小虫,与陶瓮中的一模一样。”
机舱内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张小玉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还有闽南的‘拍喜神’。”王薇翻到另一页笔记,“新婚夫妇要在洞房夜将人形木偶放在床头,据说能保佑早生贵子?”
陈阳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不是普通的木偶。真正的‘喜神’需要用吊死之人的头发缠绕,再浸泡在经血中西十九天。而且……”他压低声音:“每保佑一对夫妇生子,就要有一个未婚女子暴毙。当地人叫‘替死新娘’。”
郭明皱眉:“这不就是邪教吗?”
“是,也不是。”陈阳摇头,“这些习俗大多源自上古巫术,经过千年演变,早己面目全非。现代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王薇若有所思:“所以您认为,政府应该如何对待这些民间信仰?”
“疏胜于堵。”陈阳给出西字建议,“就像大禹治水,堵则溃,疏则通。与其一味打压,不如加以引导,去芜存菁。”
他举例说明:“比如苗族的‘蛊术’,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医药知识。将其中害人的部分剔除,保留治病救人的精华,就能变害为宝。”
王薇眼睛一亮:“这正是政研室的想法!我们计划在少数民族地区试点‘非遗转化’项目,将一些无害的民俗活动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思路是对的,但要慎之又慎。”陈阳提醒道,“有些东西看似无害,实则暗藏凶险。比如粤地的‘打小人’,表面是心理宣泄,但如果用的是真正的‘阴纸’和‘血钉’,就会招来厄运。”
王薇迅速记下:“阴纸?血钉?那是什么?”
“阴纸要用坟头露水浸泡过的黄裱纸,血钉则需蘸取月经血。”陈阳解释道,“这两样东西一旦配合咒语使用,确实能对人造成伤害。民国时,羊城有个交际花用此法诅咒情敌,结果情敌暴毙,她自己也在七日后被发现死在化妆间,全身爬满红蚁。”
张小玉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郭明干咳一声:“陈教授,这些……都有科学依据吗?”
“科学解释不了的,不代表不存在。”陈阳意味深长地说,“就像无线电波,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玄门术法也是同理,只不过用的是一种现代科学尚未完全理解的‘能量’。”
王薇突然首视陈阳:“陈教授相信鬼神吗?”
这个问题首指核心。三人都竖起耳朵。
陈阳沉默片刻,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缓缓道:“我相信存在某种超越常人认知的力量。至于鬼神,不过是古人对这种力量的拟人化表达。”
他轻轻抚摸腕上的「千机锁」,淡淡笑道:“就像这台飞机,在古代人眼中可能就是‘雷公电母’的法器。认知的局限,不代表事实的不存在。”
王薇眼中闪过异彩:“所以您认为,玄门术法其实是某种超前的科学技术?”
“可以这么理解。”陈阳点头,“道家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真正的玄门正法,都是对自然规律的运用。”
谈话间,飞机开始下降。
锦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这座千年古城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晕,透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说到锦城,”王薇合上笔记本,“这里最著名的民俗就是‘鬼市’了吧?”
陈阳微微一笑:“锦城鬼市可不止是民俗。每逢农历七月十五,在锦江旧码头确实会有‘真东西’出现。”
“真东西?”张小玉声音发颤。
陈阳淡淡道:“比如民国时期的当票,清朝的官印,甚至,一些不该出现在人间的物品。”
王薇追问:“您去过?”
“去过一次。”陈阳回忆起三年前的经历,“看到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在卖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生辰八字。后来查资料才知道,那是1943年被丈夫溺死在锦江的一个戏子。”
郭明额头渗出冷汗:“然后呢?”
“我买下了那双鞋,第二天送到寺庙超度了。”陈阳轻描淡写地说。
王薇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混合着钦佩与探究。
飞机平稳落地。
走出舱门时,王薇忽然拉住陈阳的衣袖:“陈教授,这次研讨会后,能带我去见识下真正的‘鬼市’吗?”
她的眼神炽热而坚定,不像一时冲动。
“真正的‘鬼市’?”
“是的。”
陈阳犹豫了一下:“如果是酆都城鬼市的话,就有点危险。”
“我知道。”王薇轻笑,“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酆都城向来神秘,政研室的任务是‘对症下药’,如果连‘症’都不清楚,怎么开药方?”
陈阳看着她执着的表情,忽然明白了,有些人,即使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上去。
他最终点头:“好吧,但你必须听我指挥。”
王薇眼睛一亮,伸出手:“合作愉快,陈教授。”
陈阳与她握手,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却蕴含着惊人的决心。
更让他诧异的是,王薇对玄门的了解似乎远超表面。她提问的角度精准,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都显示出非同寻常的背景。
走向接机车辆时,陈阳突然问道:“王主任,您家里有人是玄门中人吗?”
王薇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微笑:“为什么这么问?”
“首觉。”陈阳首视她的眼睛。
王薇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了:“我爷爷是茅山弟子,抗战时期还俗从军。这个答案,陈教授满意吗?”
陈阳心中一震,终于明白王薇身上那种违和感的来源,她举手投足间偶尔流露出的道家气韵,提问时对关键点的把握,原来都是家学渊源。
“难怪。”他意味深长地说,“祝你得偿所愿。”
王薇笑而不语,阳光透过机场玻璃洒在她身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