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和他想法自然不同,他是仆人,别人以为他是什么他也不在乎,但萧汐炫毕竟是小王爷,未来燕都的储君。如此身份低贱的老人成了小王爷的长辈,他还是心里不太舒服,只是小王爷不让他说破,也就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们两个按长衫的郎中指挥,把老者扶进屋里,在诊床上躺下来。长衫的郎中又给他下了几针,嘱咐他们两个好好看护,自已又忙不迭地去忙其他的事了。
这医馆还真忙,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只是没有医仙傅青山的影子。
萧汐炫自然认得他,他曾去过王府,有幸见过一面,或许傅青山每日见的人多了,不记他模样,但他却记得傅青山,尤其是他那潇洒的神态,说话的语气,都是与众不同的,记忆深刻。
医仙自然和旁人与众不同。
这老者挨了几针,居然慢慢地好了,最先恢复的是眼神,渐渐地明亮起来。
他看着他们,缺牙的嘴唇大大地蠕动着,说道:“感谢,二位帮我?又让我在这个世上多留段时间。”
阿坤说道:“救你的不是我们,是我医馆的人。”
老者坚持说道:“能伸出援手,也是救人。”
“你的家人呢?”萧汐炫看着他问。
老者听了,立刻面露悲伤,叹道:“都不在了……”
看他如此伤心,他也不好再细问,这人世间悲伤的故事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个。
路过的一个医者,顺便对他们喊了一声:“你们去柜台,把药钱付了。”
阿坤欲开口说话,萧汐炫知道他想说这老者和他们没有关系,药钱不该他们付。没等他说出来,就打断他说:“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去柜台付钱。”
主子这样说了,阿坤心里再多不满也不敢言语。只是对老者的态度不是太友善,他到底没有主子心胸宽广。所以他注定做一辈子的奴才。
萧汐炫去柜台把银子付了,顺便向账房打听了一下傅青山在哪里。
“就你们这样的小毛病,不用我家先生出手,就给你们治好了。你来问先生干吗?”他大概误会了他的意思,头也不抬,口气也不对,明显地厌烦。
萧汐炫说道:“我和老人家不认识,我是专程来请医仙出诊的。”
“不认识,你给他付药钱?”
这人感到诧异,才抬起头仔细看他,这每日见多识广的柜台上的人,都会看面相,一眼见眼前的少年,虽穿得普通,眉宇间,却是不凡,立刻口气就软了。
萧汐炫说:“我是远道而来萧王府的人,还麻烦你去给我通报一声。”
“好吧,我们先生忙得很,不见得今日就留在家中,你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后面看看。”柜台上的人说完,留下没算完的账本,就进了里面。
他去了时间不久,便又回来。对他招手说道:“你运气极好,我家先生正好在家,你跟我来吧。”
他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穿廊走院,将他引至一个精致的小院。小院不大,却养了半院的竹子,稍微有风,就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
傅青山安坐在屋里的书桌前,见他进屋,抬眸仔细看看,然后说道:“你是小王爷。”
能让医仙记得,萧汐炫也感荣幸,鞠躬一礼:“伯父好。”
他毕竟是皇储,当今的小王爷。如此称呼他,也算对医仙最大的尊敬。
傅青山多年前和王府有过交集,萧王爷对他也是不薄,感情方面还是有的。
傅青山看着他问道:“你远道而来,莫不是王府有事了?
萧汐炫说道:“我小儿生了个奇怪的病,平常的郎中无法医治。父王念起伯父的医术,特来让我请伯父过去给看看。”
说完,又从怀里摸出萧王爷的手札,恭敬地送上去。
傅青山接过书信。打开看了,皱眉说道:“王爷信里说,公主的病情大有好转,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萧汐炫说道:“我出来时,公主不哭不闹,整天也就安静地待着,也是想请伯父过去一并给看看。”
傅青山收起书信,轻轻点头,叹口气说道:“公主也是个苦命的人,若不是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她如今也有了自已幸福的归宿。”
萧汐炫抿嘴。
傅青山想了想,然后说:“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惦念着公主的病情,偶得医书,也正想在她身上试试,这样,你先在医馆休息两天,待我把医馆的事安排一下,我就和你一起回去。”
这本来还想着医仙不好请,但见今天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也就心放进肚里,此行还算顺利。
萧汐炫恭敬地给他施礼:“谢伯父成全。”
傅青山也不客气,安排身边人带他下去,自已想是又去忙别的了。
说的是过两天就去王府,肯定也是安排去了。有时医者看着傲气,其实也是满脑子想的事情多了,忙得没有时间客气,也就显着傲气了。
医者的傲气自然和平常人有所不同。
傅青山没有食言,也没有耽搁,安排好医馆的事,就坐上马车,带上萧汐炫主仆回归。
傅青山虽是医仙。却也是江湖人士,手里功夫虽无出处,但一般的刺客,还是能轻易对付,所以他不像他们在主仆来时那样,乔装打扮,偷偷摸摸,他走得坦荡自由,无拘无束。
他就差在轺车上写上车上坐的是萧汐炫了。
江湖人士,官宦人家,都给面子。因为你无论处在什么身份,只要是活着,就难免有生病受伤的时候,那就用得上医仙了。不给面子,到时候小命掌握在医仙手里,情况堪忧。
所以,他一路走得虽然高调。却也没遇到任何麻烦。
他们顺利到了王府门外。
王府的暗卫,早把他们的行踪禀告了萧王爷,他们马车刚停下。就有男仆来接,马不停蹄地把他们引到王府的后花园里。
王府的后花园,春意正浓,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古木参天,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碧波荡漾的池塘中,几尾锦鲤悠然自得地穿梭于错落的水生植物间,偶尔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岸边,柳丝轻拂水面,仿佛羞涩的是少女轻抚琴弦,发出沙沙的细语。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远处花圃中混合着桃花、杏花与牡丹的馥郁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一座精致的八角亭内,石桌上摆满了酒菜,萧王爷安坐于旁,正在候着贵客的到来。
眼见他们一行人,脚步踢踏地到来,萧王爷起身,抱拳说道:“先生,有劳了。”
“王爷客气”
傅青山也不客套,在石桌上坐下来。
萧王爷给他斟一杯酒。
傅青山一口闷下,然后看着他说:“可让公主,过来我给她诊看。”
他还是那个火急火燎的性格,无论什么环境,都以行医为大。
王爷自然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再说什么旅途劳顿,让他休息一下的客套,转头对身边人说道:“快去把公主请过来。”
仆人应声而去。
须臾,就引了一大群人过来,原来是司徒晓莹带孩子在王妃那里玩耍。公主自从那日见到小儿,就母爱泛滥,爱不释手,每日里见不到都会坐卧不安。
萧汐炫主仆去请医仙走后,司徒晓莹一个人在第舍也是寂寞,加之王妃和公主每日都要逗小儿玩,也就天天到王妃那里报了道。所以,这仆人说医仙来了,这一群的女眷也就都跟着来凑了热闹。
司徒晓莹看到廊厅里的萧汐炫,多日担着的心也是安了,眼神温暖地看他。他也看到了她,双双对视,荡起层层涟漪,胜过了万语千言。
“给傅大夫请安。”
萧瑾瑜看到廊厅里坐着的傅青山,上前道了个万福,她自然是认得他的,当年为她堕下胎儿,也是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只不过这个表现惊呆了所有人。因为这么多年她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疯疯癫癫,哪里还懂什么礼仪。
傅青山微微颔首,不解地看向对面的王爷,心里疑惑,这公主看上去也不像有病般了。
王爷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也就说道:“公主,这些日子常和小儿玩耍,精神越发地好了,也真是奇了。”
傅青山示意她过去,伸出手为她把脉,眼睛亮亮地说道:“公主脉象平稳,和常人一样,真的好了太多,我再开些草药,调理调理,也就无碍了。”
王府上下的人听了,无不欣喜表露,尤其是王妃,公主的病情最是令她这个做母亲的牵挂,如今听说无碍了,怎不激动得眼睛发热,咕哝着说道:“瑜儿自从接到身边,每日里和小儿玩耍,眼见得身体越发的好了,若是无碍了。我家小儿也是最大的功臣。”
傅青山点头:“人的心情最能影响疾病,心情好百病不生,公主的身体恢复,有小儿的功劳。”
王妃欢喜说道:“这小儿简直就是我们王府的吉星,自他到来。王府事事顺利。”
说到此,脸色一暗,愁云随上心头,看着他说道:“只是小儿自已身体也不好,这些日子还有严重的趋向,还请傅大夫好好给医治一番。”
傅青山点头。
王妃示意旁边的司徒晓莹把孩子抱给他看。
他乍一眼看到孩子,眼神一跳,随即皱紧了眉头
她发觉了他的变化,忍不住问了句:“傅大夫,看出什么?”
傅青山坦言,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孩子好生面熟,似乎见过。”
她表情一愣。心想小儿从未和他谋面,怎么会让他如此眼熟,也是不解。
傅青山开始检查小儿的身体,待完毕,看着她问了句:“你和少林寺的观空大师还有交集吗?这孩子身中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据我所知,当今世上也只有观空大师会这样的少林绝技。”
这医仙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小儿受的伤,司徒晓莹自然无法与他说起那段往事。也就敷衍说道:“小儿曾被恶人掠走,回来就受到了伤害。其中原委,我也不太清楚。”
傅青山似乎对她怎么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出心中的想法:“只是小儿的筋骨,曾受人医治过,否则是活不到今天的,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医治的吗?”
司徒晓莹闭紧了嘴。
她想不到医仙如此厉害,这样的细节他都能看得出,她自然知道他刨根问底是想了解小儿的病情,只有了解清楚,他才更有方法医治。只是,王府的人只知道她是萧汐炫养在外面的女人,若说出那样惊心动魄的往事,恐是怕他们惊了,恐是让他们怀疑了自已的身世。
“傅伯父,我曾带小儿去少林寻观空大师给小儿医治过,但去时观空大师已逝,是门口一个扫地僧看着小儿可怜,就给医治了一番。”
旁边的萧汐炫也看出了她的窘境,急忙过来给她解围,同样的话和事,由他嘴里说出来就结果不一样了。
她抬眸看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傅青山点头,说道:“幸亏,高僧用毕生的内力给小儿续命,否则小儿也早不在人世了。”说完,又叹息道:“只是小儿的命要用他的命来续,也真是可怜他了。”
司徒晓莹看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问道:“怎么讲?”
“你有所不知,那扫地僧用毕生的内力都给小儿续了命只怕是你们离开,他就已不在人世了。”傅青山眼神里弥漫着佩色,说道:“信佛之人,果然不一样。”
司徒晓莹恍悟。
也就忆起扫地僧给小儿医治完虚脱的样子,若知道他就此送了性命,她说什么也要守着,为他送终。此时后悔,也只是一阵剜心之痛罢了。
傅青山缓口气又说道:“只是小儿,身子还未发育起来,就遭大力金刚掌这样凌厉的掌法所伤,裂骨虽愈,却伤及了五脏六腑,如今创伤影响了他五脏六腑的发育,他看似几个月大,五脏六腑却还是初生儿般,小马拉大车,这也就是他的病情越发严重的结果。”
原来如此。
司徒晓莹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对能医治好小儿找到了信心,他既然能把小儿的病情诊治得如此明白,想也一定有医治的方法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傅青山说他也没有好的办法。
司徒晓莹迷茫地看他,喃喃道:“医仙都说没有了办法,那是不是小儿真的没得治了。”
她说着就伤了心,一颗泪珠忍不住落下来。
旁边听得仔细的王妃见她这样,忙着安慰:“你先别哭,医仙只说没有好的方法,也不是说不能治是不是?我们且容他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