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怨人家……你自已的东西没看住，怨球！那你啥打算？”
刘一杆催他做决定，“逃不逃？病拖久了……要变成菜花了……”
“咋逃出去？他们看守这么紧！”
蔡探花四处看了看，发现几个保安拦住出厂门口的女孩子，正在仔细地盘查，包包都要翻出来看有没有家带东西……
“我有办法，你后半夜找我！”刘一杆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但我想给小敏告别一下……我舍不得她……”
“没出息的情种！”刘一杆说，“人家都跟那么多人睡过，也不差你这一个……你别自作多情了……外面美女多的是！”
“外面的都要钱啊！”
“走不走？”刘一杆有些气愤，“我最后问你一次！不然……离我远点，你的病别传染给我……我最恨菜花！”
“那……好吧！”
后半夜时分，一弯月牙偷偷爬上了厂房对面那栋老旧居民楼的侧墙。
它宛如老家那头温顺母牛的哺育器官，灰白灰白地悬在空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下，几乎将这弯月牙完全吞没……
刘一杆小心翼翼地将自已的蛇皮袋塞到被窝深处，伪装成仍在熟睡的模样。
然后，他像一只敏捷的猫一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自已的床铺，朝着蔡探花的床边摸去……
此时的蔡探花，似乎已经忘却了之前想要逃走的念头，正处于一种迷蒙混沌的状态之中。他双眼半睁半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小敏，你来了......”
“小敏你个头！”刘一杆一枣栗子把他打醒，“快……晚了天就亮了，你走不走？”
“走，走！”蔡探花终于从睡梦中清醒，拎起鼓鼓囊囊的背包就要走。
刘一杆一把把他的背包夺下来，扔到地上，捏着嗓子说：“这么重，待会你跑不快的……”
“可是……”蔡探花又捡起背包，“这是我偷拿的厂里的高档衣服，出去可以换点钱，不然咱这两个月岂不是白干了！”
“你真是……”
刘一杆没办法，与他一起抬着背包，向宿舍外走去……他后悔自已没有捎带出去几件高档衣服……
“嘛得……吃亏是福！”
……
宿舍门是敞开着，在等待谁随时进出。
门口也不见有人站岗守卫，这让刘一杆心中暗自窃喜。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去，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宿舍里头传来，声音之大犹如闷雷滚动。
刘一杆仔细分辨着，很快就确定这鼾声正是来自于他们宿舍的头儿——老水。
听那呼噜声，老水似乎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睡得无比酣畅淋漓……
那呼噜声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有时像汹涌澎湃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有时又似狂风骤雨席卷过山林……
而此时在刘一杆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一头年老力衰的老牛，正躺在牛棚里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
“这老水……以后听不到他打呼噜了，我有点不想走了……”蔡探花恋恋不舍道。
“像他一样年老被人当牛使唤……”
“……”
出门之后向左一转，便能看到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巨大锅炉——
这个锅炉有点特别，它并非传统意义上那种整体铸造的设备，而是由十几个破旧的油桶巧妙地拼接在一起而形成的。
这些油桶一个紧挨着一个，彼此之间连接得严丝合缝，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其中一部分油桶直接与墙壁相连，并顺着墙壁向外延伸而去，直至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刘一杆曾经对这个地方仔细地观察过一番——
平日里，这里的工作人员会在白天的时候将各种边角料以及破损程度十分严重、无法再继续使用的旧衣服投入到这个锅炉之中进行焚烧处理。
每当夜幕降临，尽管那些被焚烧后的衣物早已化作了灰烬，但余温尚存，整个锅炉依然散发着阵阵热浪。
通常情况下，只有等到第二天清晨，才会有专人前来清理这些灰烬，让锅炉重新恢复整洁。
在此之前，刘一杆甚至还用自已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过那些油桶表面……
虽然刚一接触时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灼热感袭来，但实际上其温度并不算太高。
只要能够鼓起勇气忍受这短暂的高温灼烧之痛，想要从这些油桶中间的缝隙处钻出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扒开那些灰！”刘一杆指着还有火苗闪烁的油桶，“咱从这里钻出去，下面不高……摔不住的……”
找来木棍和铁锹，两人开始扒灰……
十几分钟后，一层层的灰烬和还在燃烧的衣服块，被扒下来，堆在旁边。
油桶的出口露了出来，刚刚可以弯腰钻过一个……
蔡探花欣喜如狂，像只野兽，冲在前面，第一个提着背包向油桶的另一端冲去！
他甚至没有给后面的刘一杆打招呼……
“别急，下面有一个……”刘一杆跟在后面，着急地提醒道。
“咕咚！”
“……粪坑！”
“啊……”
“我……考……”
蔡探花开始还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声音在这空旷之地显得格外突兀与响亮……
但片刻之后，他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掐断一般，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刘一杆见状，心中暗叫不好，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向油桶的另一端出口爬去……
油桶四周还有灰烬，烫，而且还有烟灰迷住眼睛……他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顶部的出口摸索前行。
好不容易来到出口处，他深吸一口气，擦亮眼睛，然后探头朝下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蔡探花正撅着个屁股，两条腿胡乱地在空中蹬踏着……而他的头部以及上半身竟然整个都深深地陷进了一个巨大的粪坑之中！
粪水已经没过了蔡探花的肩膀，只留下他那不断挣扎、摆动的双腿还露在外面，像两根天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