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羊蝎子的话,大家没心思琢磨太多,一来心里发毛,二来确实累得够呛,段正杨和朱三苟四一块儿回房歇息了。
房间挂着一幅钟馗像,画的是“钟馗送福图”,画里的钟馗豹头环眼,铁面虬髯,身材魁梧,一手握着利剑,一手拿着破扇,脚下踩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
画像正对门口挂着,钟馗立志斩尽为非作歹的魑魅魍魉,他的画像能除邪驱鬼,消灾镇宅,祛病延年。
朱三苟四早已鼾声如雷,段正杨看着钟馗像,心想:“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有钟馗像镇着,真要有鬼也不敢进入这屋,别自已吓唬自已!”
想到这里,段正杨心里踏实多了,伴着微微睡意,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来。
自从离开威虎山,这半个月可真是怪事连连,先是在死囚牢碰上了金锁玉关的落难门人,还有那条大蟒蛇;接着是阴兵借道鬼打墙,黄皮子使了迷魂阵,大家居然在坟墓里待了一晚上;然后就是义庄丢了女尸,吊死鬼大槐树下勾魂索命……
一件件一桩桩,段正杨越想越觉得稀奇,越琢磨越觉得心里发毛,难不成真是被勾牒缠上了?可这会儿城门紧闭,谁都出不去,紫云寺铁定去不了了,接下来不晓得还会碰上啥稀奇古怪的事!
老张头居然和二愣子倒卖尸体!二愣子死因不明,他的尸体还在院子里呢……
羊蝎子这是怎么啦?难道没看出来老张头的嫌疑很大吗?居然还让他回房休息,就不怕他杀人灭口?真应该把他捆起来!
想到这些,段正杨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疼……秋天的后半夜很凉,段正杨在稻草堆里蜷成一团,冻得直打哆嗦。
四姨太刚才居然搂了段正杨,他当时心跳加快,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长这么大,他总共被四个女人搂过,自已的亲娘就不用说了,不过印象模糊,啥都想不起来;再就是外婆,那可是他最温馨的回忆;接着是说书班子的三弦姑娘,他俩花前月下,水中缠绵……
“外婆,我好想你啊!三弦姑娘,你们在哪呢?”段正杨缓缓进入梦乡。
夜凉凉,雾蒙蒙。远处突然传来女人悲切凄美的歌声,如同乱葬岗上随风飘扬的招魂幡,唱出了无尽的痛苦和哀愁。
睡梦中,段正杨看见小倩披头散发地站在炕头,小倩面色惨白,笑容诡异,猩红的眼睛眨来眨去,长长的舌头来回摆动,不断用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段正杨惊惶失措,仿佛灵魂出窍,意识却格外清醒,眼睛也能睁开,就是不能说话,身体更是无法动弹,犹如万钧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他被朱三苟四的鼾声惊醒,大叫着坐了起来,意识到自已遇到了鬼压床,不禁冷汗涔涔,喘息不止。
“小倩,是你吗?”段正杨盯着门口,迷迷糊糊地问。
黑暗中,一张惨白的人脸透过门缝向屋里看来,黑色的眼圈阴森冷峻,塌陷的眼窝抑郁阴沉,血红的嘴唇似笑非笑。
接着,门外传来柴草嚓嚓啦啦的响声,一道人影在窗户外一闪而过。
段正杨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叫一声,惊醒了朱三苟四。二人睡眼惺忪地看着段正杨,片刻之后,才想起刚才做了个梦。
他们都梦到一名女子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停在段正杨身旁。女子的面容看不清楚,只记得其披头散发,一袭白衫,胳膊上白茧般的盐霜十分显眼。
恰在此时,老张头的房间忽然传出凄厉的叫声,紧接着便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想必是四姨太扶着羊蝎子走了出来。
听到院子里有响动,朱三苟四披上衣服出了屋子,段正杨稍作迟疑,想到刚才的惊悚一幕,也跑着跟了出去。
原来,从二愣子家回来后,老张头毫无睡意,独自坐在土炕上发愣,忽然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同时听到有人在屋里走动,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女子在屋里转着圈子。
女子长发披肩,面色惨白如纸,周身冰冷似霜,正是那个吊死鬼!老张头骇然失色,趴在炕上瑟瑟发抖。
女人走他面前,用长长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他大叫一声,顾不上下炕开门,慌乱之中,只得撞开窗户,连人带窗扑到外边,即刻昏厥了过去。
羊蝎子听到声响,高呼道:“不好!”随即让四姨太搀扶着出门查看,朱三苟四将老张头从窗户上抬下,只见他满脸惊惧,半张脸已然血肉模糊。
朱三抱着老张头,老张头四肢无力地着,眼神逐渐涣散,气若游丝,脸上笼罩着灰暗的死气。
“快……跑!就要屠城了!”
老张头吃力地说,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