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在山洞乍醒时,还以为自已已登极乐,魂归故里。
不然的话,怎么会浑身上下如此舒爽,温暖?
但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要快,因为手指已经在不经意间触到了盖在身上的狐裘披风。
那个男人忍不住睁开眼睛细细的打量起那件给他无限暖意的狐裘。说是狐裘,实则更像是件灰、黑、棕、黄各色杂拼起来的百纳衣。但这已经让第五雁归很满意了,甚至用手指细细地梳着狐裘上的逆毛,将它们一点点抚平。
“饿了吧?”妘无尘伸手递给还在那儿抚摸狐裘的男人一块饼。
男人下意识地将饼子接了过来,随后妘无尘又递给他一碗水。
当他嚼了几口饼子,喝了两口水之后,才终于确定自已真的得救了,而不是因为冰雪肆虐,被冻到脑子发昏了。
想到这儿,男人赶紧放下手里的饼子和水,倒头便要跪,“谢……”
谁料刚刚说完“谢”字,整个身体便无法控制的直冲着地面倒去。
被妘无尘起身将他扶住,说道,“你的身体虽然已经无碍,但受冻良久,还是留了些后遗症,所以还是好好坐着,先将这些饼吃完吧。”
听妘无尘这么说,男人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妘无尘又帮他续了点水。
许是这次靠得太近了的关系,男人只觉得一阵香风拂面,妘无尘身上自带的暖意和熏香气,让他呼吸起来都有些小心翼翼地,脸色也骤然泛红,一时之间,竟有些旖旎。男人急忙低头啃了口手里的饼,试图遮掩过去,却弄巧成拙,被急急吞咽下去的饼子噎在了嗓子眼里,还是妘无尘轻轻拍打她的背后,这才舒缓过来。
男人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狠狠喘着气,试图平复心情,谁料这动静竟然仿佛大到在整个山洞里回响,还有那擂擂不止的心跳声,“姑娘,啊不,恩人,你此番恩情,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愿以身相许!”
啥?
原本热心的妘无尘被这句话唬到呆滞了两秒,干巴巴地回道,“倒……倒也不必”。
说出这话的男人登时恨不得抽自已几个大嘴巴子,以前光顾得听说书人讲以身相许了。却忘了那是人家英雄救美之后,被救的美女羞答答说出的话。自已这被人家美女救了,给吃、给喝、给穿,还给搬到了避风避雪的山洞里,而自已却……
却想要做出这番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想到这儿,男人偷眼看了一下眼前的美人,美人表情肃穆,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甚至还悄悄挪远了些距离。
男人有些惭愧,张嘴再想说些什么,却实在是无从下口,只得尴尬地继续啃着他的大饼,“我……我是说,以后愿为姑娘肝脑涂地,百死不悔,当牛做马,衔环以报。”
妘无尘轻轻摇了摇头,“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倒也不必。”
——
妘无尘拒绝了男人的报恩,甚至拒绝了男人将身上仅有的值钱财物——盐巴分一半给自已。
最后,还将那个看起来一团糟的狐裘留给了男人,让他抓紧离开此地,毕竟这场大风雪来势汹汹,是要持续将近半个月时间的,即便妘无尘能将男人救起,却也不能护送他离开此地。
但男人犹豫着不肯离开,“恩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将来……将来若有朝一日我发达了的话,我必定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而且,大雪很快就要将山峦都封起来了,你一个女子留在此地,只怕…”
说到这儿,男人再一次伸出了手,“不如就与我作伴,一起离开这里,等大雪停了之后,再返回此地,另作打算,如何?”
妘无尘见男人不肯离开,抬起右手,微弱的灵力在闪着光,她眼中带笑的看向男人,没有明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原来……”男人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已忽视掉的山洞中无主之光,没有柴火的火焰却依然温暖如春,一时间懊恼道,“原是我……是我多想了。”
“我只是……”男人还要再说些什么。
“罢了”,妘无尘从自已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串黑黢黢的木珠串,注入了些灵力,递给了男人,“这里面有我的灵力,能护你离开此山。若是你我有缘,这木珠权当作是这段缘份的见证,若有难时,可来寻我。若是哪一日,你功成名就,自然也就会忘了它,忘了这段缘分。”
男人急忙从妘无尘手中接过那串黑黢黢的木珠,目视极黑,触之微热,不知其为何物,忍不住发问道:“恩人,这是何物?”
被问到这串黑木珠的来历,妘无尘也有些尴尬,忍不住悄悄地挠了挠手指,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可能是雷击木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男人眼前妘无尘说不出此物的来历,便当成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就要再还给妘无尘,妘无尘拒绝道,“收了吧,我还有自已的事要办,你我就此分别吧。”
“好,那我便收下。既然恩人不肯将姓名告之于我,那恩人便记得,我叫第五雁归,将来若是有缘,定报恩人此时此地的救命之恩!”
妘无尘也不再推拒,只点头应道,“好”。
言毕,妘无尘的身形便在山洞之中消失了。
第五雁归将木珠串套在手上后,朝着山洞外虔诚地叩拜了三次,随后也离开了此地。
——
妘无尘在不远的山峰之上,看着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离开的第五雁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妘无尘印象中的第五雁归还停留在上一世,那个黑色瞳仁却极其俊美的鬼傀,周身灵力凛冽,自带冰冷风霜气息,打斗之时,能感受到寒彻之意,那寒意竟能凝结成霜雪般的风刃,刀刀刮骨。
他是妘无尘遇到的极为难缠的鬼傀,行踪诡谲,下手精准狠辣,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脱离傀儡主的支配。
这一世,妘无尘一时不忍,便黑木串给了五雁归,希望能对他有所庇佑。
——
至于这之后的第五雁归,这简直是他第一次靠背粗盐翻山越岭赚得的盆满钵满的第一桶金。
因为大雪封山,其他地方的商队便放弃了这拎着脑袋赚钱的小买卖,导致那些村落陷入了缺盐的状态,当地商贾便将此视作了奇货可居,悬盐而卖,价高者得。一时之间,搞的民怨载道,却又不得不出高价购买。
所以,当第五雁归从风雪之中披着狐裘而来,跟农户讨碗酒水驱驱寒凉和浑身疲惫,闲聊时说到自已是来此地贩卖粗盐,一时之间,农户们奔走相告,竟然直接越过了商户,不出一日时间,便将粗盐贩卖殆尽,既换了财物,又换了当地极为有名气的疗愈仙草——鹤尾草。
而正是这小小的鹤尾草,才是众多商队每年都要不辞辛劳来此处的动力之源。
——
第五雁归泡在温暖的木桶之中,在烛光下打量着手腕处的黑木串,想着那女子的风姿,竟也生出了一种求仙问道的思绪来。
也许以前的第五雁归不敢生出此等痴心妄想,但此次用命换来的金钱、财物大丰收,让他也生出了些许旖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