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了奴隶作为展品出现,原本还在兴奋讨论着的客栈众人瞬间泄了气,都是些讨生活的人,谁还能不明白奴隶是种什么样的存在么。
第一个奴隶出现时,便已有人开始默默叹气,甚至还有人在那儿嘟囔着,“这些奴隶啊,我听人说过,真落到奴隶主手里,怕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那些跟妖物混血而生的,或许还能多一些筹码,多活几年,像咱们这样的,啥啥都不行的,一旦沦落到这种专门为修士所开的拍卖会上,即便拍回去,怕也是会被虐待死”。
“我头几年就看过有被修士拍卖走的奴隶,你们不知道,和没有灵力的人相比,那些修士的残忍程度,不忍直视,不忍直视。”
“难道没有因祸得福的吗?”孟长福明明记得说书人说到这一茬的时候,那一段一段的传奇故事,可是跟青楼里面的“救风尘”相媲美的,这些客栈里的人分明都是听过的,怎么……怎么全是为奴的不易和苦楚?
倒是有个人见孟长福年岁小,摆了摆手,跟他讲,“这个小哥哥,你不懂,说书那是怎么畅快怎么说,至于这落到……落到实处……怕是九死一伤,最终不得一人留啊。”
说罢,那人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让原本听了说书人的话本,对“奴隶”二字有一些不太恰当幻想的孟长福感到阵阵凉意。
而周围的人听这话说完,也都变得哀叹连连,感叹无辜沦为阶下囚的不易。
忽炎弥从旁边向妘无尘侧了侧身子,“既然做奴隶这么苦,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还不等妘无尘说些什么,倒是被客栈里的人听了去,极为郑重地反驳,“可不能这么说,只要活着就一日,就有一日的活法,就算当了奴隶,人也是要拼命活下去的。”
说到这儿,那人还跟征询意见似的,拉旁人来一起说起来,“你们说,这事,这说法,对吧?”
“对对对”,见忽炎弥还是一脸不解其意的表情,也跟着补充,那咱们若是到了荒年,饿到极点也没有半个人想着就不活了,总要活下去,要不然死了下了地狱,跟阎王爷说什么?说这一辈子太苦,不想活了?想要换个富贵命?那可不行,那个样子下了地狱,阎王爷也是不许的。”
前面几个奴隶倒也还好,长得人高马大的,看起来也像是能活很久的样子,经得住糟蹋,至少能多活活日子吧。
但奴隶的身影越往后翻,就越有人开始拿手捂住自家小孩的眼睛。
看着上面的影像,小龙有些不解地问妘无尘,“为什么上面有些……你们人族……没有……衣服呢?”
那是些秀丽的、沉默的、眼神空洞的女子和男子,被迫摆出一些动作,僵硬的坐卧在那儿,而客栈里的很多人已经悄悄将眼神挪了开去,不忍直视。
妘无尘淡淡地望着,轻轻着小龙的脑袋,“那是拍品”。
说罢,便抬起手来要将小册子收回。
“长乐!!”
孟长福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册子上面的影像,喊出声来。
众人顺着孟长福的目光再度看过去,那是一个蜷缩着不肯将身体舒展开来的女孩,她的背上留着鞭子的伤痕,低垂的头颅几乎挡住了隔绝了所有的视线,但她那露出的那一丝倔强眼神,让孟长福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谁。
没错,是长乐!
是长乐!
是她!!
随着孟长福这么一喊,原本还视线游移的众人,竟然又抬起头来,仔细看去,甚至有人默默地站起身来,想要挡住那起拍价。
是她!
真的是她!
整个客栈里回响着的是孟长福慌乱的失而复得,是在荒漠之中找到的被践踏过一汪浑浊不堪的污水,既有生的希望,又带着一丝死的绝望。
妘无尘默默地将孟长福揽收到怀里来。
感受到妘无尘身上气息的孟长福,骤然紧紧握住了妘无尘的衣袖,将自已深深地埋了进去,那而压抑着的极低的啜泣声,也被众人听在耳中。
掌柜朝着小二点点头,他们急忙将门窗打开。
有一道光,就这么射了进来。
灰暗的客栈里瞬间明媚起来。
原本还在热闹讨论着的众人也都渐渐散去,甚至有人会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将几个温热的银钱放在了孟长福所在的桌前,张了张嘴,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离开了客栈。
这像是吃鱼时吞咽下的一根长刺,细细密密地将疼痛传满周身,连呼吸都已经痛彻心扉。
这一晚,孟长福失去了往日的活跃,他不肯再说一句话,只让眼泪默默的流下。
他想过要去跪妘无尘,求她,让她救自已的妹妹,他愿意付出一切生命的代价,哪怕献上自已的全部。
最终他没有去,他觉得自已好像在对一个答案设置障碍,而那个答案在他不曾开口之前便已经写定了。
因为他知道,妘无尘一定会救。
但这种亏欠和不安,还是深深地笼罩着他,因为他看过了起拍价——1万银钱。
一万银钱,想到这儿,孟长福竟然笑出了声。
他站起身来,扒拉着自已全身上下的家当,将钱袋倒了个空,一枚、一枚地数着。
73
只有73枚,还有几枚是破损的,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只有73枚。
孟长福的泪水打湿了银钱,他恨不得此时此刻立刻出现那种专门跟人做交易的恶魔,将他的一切都拿走,给他1万银钱。
啊不,不能只有1万银钱,1万银钱肯定救不下妹妹。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挂在老树枝上的长乐,随着风飘荡着,而孟长福连迈过去,伸出手去接妹妹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驻足在那儿,空空望着即将坠落的长乐,渴望着地狱恶魔的垂怜与施舍。
——
“拍卖会上,我想先把这个女孩拍下来,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吗?”妘无尘轻轻翻开拍卖会的小册子,指着上面女孩,问忽炎弥。
忽炎弥看着妘无尘,反而问,“这话该我问你,是你的身体还能坚持住吗?每天晚上都多亏了你,不然,我的身体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那就好”,妘无尘只当忽炎弥已经答应了自已,轻轻抚过那本小册子,有些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很讨厌莫名其妙就去救人,尤其是还要我花钱的情况下,更讨厌。不过,总是要救的,只是希望能够少花些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