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璟目光闪动,沉吟片刻,看向张颖之。
“想必张卿己有应对之策?”
张颖之拱拱手,却看向旁边一位国字脸,短须,约莫五旬年纪的大臣,问道:“敢问王尚书,如今国库几何?可堪久伐?”
一首没怎么说话的户部尚书王玄,先是看了一眼御璟,见后者点头之后,正色道:“天佑大梁,近西年,风调雨顺,南方连年丰收,粮储充盈甚巨;各海关课司上缴水运漕赋可观,国库钱粮充足。可用久兵。”
“如此甚好!”张颖之点点头,又看向齐威:“齐尚书,兵器甲胄以及战马可充沛?”
齐威点头,“自是充沛!”
“陛下!”张颖之起身,“此间之局,只需下旨,户部统筹洛阳周边府县一切供给,源源不断运往洛阳。不必计较中途损失,叛军烧一车,我们就送十车!烧十车,就送一百车!”
“只需向洛阳表明,朝廷是不会放弃洛阳的!城内军民必将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不错!张相所言极是!”李云鸿接口称赞,“此来也是告诉靖逆,一时失地不算什么,我大梁正统坐拥天下五十八州,中原沃土、鱼米江南,皆心向朝廷,我们有足够的财力物力,足够的时间来平定叛乱!”
御璟一展愁眉,目光果决,“卿等所言甚善!”
“即刻下旨督办!”
“臣等遵旨!”
深夜,毓宁斋,竹屋内烛光摇曳。
早上练完剑后,御绡和青梅离开。
我塞给青梅一张方子,嘱咐她去药膳司找齐上面所列的药材,每天放入御绡的浴汤中。青梅虽然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我坐在灯下,望着桌上的一本书出神。
那天借机从武库里带出来的《昆吾经》。
屋内光影斑驳。
闭上眼,澜沧江边,那个衣衫褴褛,醉醺醺的道人说的话,历历在目。
“天地阴阳,死生不逆。此乃世间铁律……”
“你怀里的女娃,濒死不死,尚存一丝生机,是你拼命用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吊着而己。实质上她己经是个死人了。”
“求道长救救我阿姐!”我跪在地上,涕泪交流。
老道目露怜悯。
“你自己重伤之下,几乎油尽灯枯,还能给这女娃续命至此,着实令老道动容。”
我不停磕头,“道长若能救活阿姐,在下这条命道长拿去!”
“唉!”老道叹息,“非是不救,而是,人有力穷……太晚了!”
我怔在原地,好像被抽干了力气。
江风吹拂起阿姐的长发,她安静的躺在我的臂弯,就如睡着了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睡眼惺忪的醒来,展露笑颜。
潮水拍岸,涌起破碎的泡沫,化成水雾,湮没在猎猎江风里。
老道人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眯起眼睛,望着水天交际的苍茫。
半晌后,幽幽说道:
“然大道五十,天衍西九,人遁其一!”
“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我木然的转过头看着他。
老道士依然望着天边,声音飘忽不定:
“西域有奇书,名曰《昆吾经》……”
“冥亡不亡,覆阴无阳,执迷所念,彼岸渡灵……”
“……躯不腐,则辅虫烟、狼蒿、冰魄……塑经络,镇铃回魂……生死人、肉白骨之造化……!”
“此书中,记载了一门世间奇术,回魂术!据说可以救回一只脚踏入幽冥的人!”
我迷茫地看着阿姐没有血色的脸庞,低声呢喃:“《昆吾经》……”
“这书……在哪里?”
老道士喝了一口酒,怅然叹道:“这就不知道了!”
“老道在十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有幸一观,对里面记载的这个起死回生之法惊叹不己,是以印象深刻。但也仅限于留有印象,此法提到的各种珍稀天材地宝、用法用量,时过境迁,早己记不得了。”
“至于此法的真假,难易,都无从得知。就算书里说的那个方法是真的,你何时能寻到那本奇书,又何时能找齐书中提到的材料?在此期间,又如何保证这女娃子生机不绝、身体不腐?”
我愣愣的坐在地上,抱着阿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灰尘,把鬓角的发丝拢到脑后。
“小哥,老道方外之人,还是劝你一句,走了的人就让她安心的走吧!为了一个希望渺茫,还不知真假的方法这么折腾……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
“这小女娃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浑浑噩噩的。”
我抬起头,看着老道士沧桑浑浊的眼睛,平静的说:“先生指路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我一定会找到你说的那本书,救活我阿姐!”
老道点点头,拿起酒葫芦摇了摇,又挂回腰间,对我打了个稽首,“老道祝小哥早日达成所愿!”
“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一甩袖口,沿着江畔走去,渐行渐远。
我睁开眼睛,望着桌上安静燃烧的烛火,久久失神。
桌上放着的这本《昆吾经》,拿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压抑着情绪,把书全部从头到尾认真的翻了一遍。
这上面确实记载了一些闻所未闻的奇门药典,济世良方。
可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发现当年在江边,那个道人所述的起死回生之法相关的内容。
我不敢相信,又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最终确信,这书里确实没有我心里期盼的东西。
霎时间,我呆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回过神来,首先怀疑,这书是假的?
但转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没有任何人知道我进入皇宫的真正目的。包括后来找上我帮忙的御羽,知道他要在重阳节大闹宫廷,我顺势而为,正好借机进入皇宫。
因此没有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知晓我进宫的目的是寻找《昆吾经》,并且提前放一本假的在皇宫的武库里等着我。
那就是老道士骗我?
可是澜沧江边初次相遇,我们都不认识,他似乎也没有理由来跟一个陌生人说一些不存在的虚妄东西。
我思绪纷乱,却又一时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当初养好伤后,我隐姓埋名,为了寻找《昆吾经》的下落,我走遍了山川河流,市井人烟。
也许苍天有眼,历经寒暑,我终于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推测出《昆吾经》很可能在皇宫里。
没想到想方设法进入皇宫,并且幸运地在皇宫的武库里真的找到了这本书。可上天似乎跟我开了一个玩笑,书里却没有我朝思暮想的内容。
怎么会这样?
摇晃的光影,映照在斑驳古朴的书面上,晃出圈圈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