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把茶馆的八仙桌腿泡胀了缝，莫无伤指间的烟灰落在老式账簿上，烫出个焦黄的洞。那洞口边缘的卷曲让他想起女儿最后一次化疗时，手背上被针头挑破的静脉。账房先生蘸水笔尖悬在"723号雅间"上方，墨水滴落的瞬间，莫无伤喉咙发紧——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正是在这间茶室教钟无艳调试第一个温控模块。
"这是钟小姐上月存的茶。"跑堂的指甲缝里嵌着茶渍，递来的钧瓷杯让他指尖微颤。杯底盲文凹凸的触感爬过后颈，像极了女儿临终前在他掌心画下的未完代码。莫无伤突然攥紧杯沿，茶汤泼在账簿上，"0723"的墨迹晕成女儿输液管里回流的血。
巷尾五金店的铁丝网挂着串服务器风扇，叶片转动时卷起陈年机油味。莫无伤数着叶片间缠了七圈的橡皮筋——女儿总爱这么扎头发，说像爸爸写的循环语句。老赵用油污的拇指抹过温控器探头，那截玻璃管里的淡蓝液体折射出钟无艳的影子，他胃部突然抽搐，想起上周撞见她往王总咖啡里加料的瞬间。
菜市场的鱼鳞粘在鞋底，每走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哀鸣。莫无伤掀开冰柜里的药品清单时，食指被鱼鳍割了口子。血珠滚到"MWS-0723"的剂量栏，钟父所写的墨点在血渍里膨胀成黑洞，吸走了他肺里所有空气。摊主剁鱼头的闷响震得耳膜生疼，那节奏与ICU里呼吸机的警报声渐渐重合。
废品站的板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水花溅湿1988年的讣告栏。莫无伤用拇指王总亡妻的忌日，老茧蹭破泛黄的纸面。这个日期像根生锈的钉子，二十年来第一次扎破记忆的脓包——女儿确诊那天，钟无艳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丧葬费用清单。
老孙头的绿罩台灯在雨幕里像团鬼火。莫无伤镊子尖抖得厉害，烧焦的电路板散发出的焦臭味，与女儿最后一次手术时的电刀味道惊人相似。当《育儿指南》扉页的照片滑落时，他下意识捂住嘴，生怕喉咙里翻涌的酸水惊动照片里微笑的钟无艳——她怀中的婴儿脚环，分明是星火实验室的电子镣铐。
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蒙住镜片，莫无伤在模糊的视野里辨认小票背面的脑波图。波峰跃动的频率让他太阳穴突跳，那是被篡改的记忆在颅骨内冲撞。店员白大褂上的消毒棉絮飘进汤碗，他突然想起女儿病房窗台上那盆枯死的茉莉——钟无艳说会帮忙照料，却任由它在监控死角里凋零。
弄堂煤炉的青烟熏出眼泪，莫无伤跪在煤渣里扒拉陶瓷残片时，指甲缝里嵌进的碎屑像无数个未完成的for循环。吊坠拼合的刹那，裂纹间的二维码像张咧开的嘴，他扫码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视频里钟无艳调试医疗仪器的背影，与记忆中她通宵修复服务器时的姿态完美重叠。
暴雨砸在桥洞顶棚的声音像倒计时。莫无伤看着液氮罐标签在污水里融化，"生物实验专用"的笔画被冲散成女儿名字的缩写。远处监工的对讲机杂音里，钟无艳调试设备时的哼唱飘来，那是她学会的第一段代码歌谣——彼时女儿正发着高烧，在病床上给他画加油的卡通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