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安温睁开双眼时，她正位于金色的大厅内。
这里是『统一会』的运输器『高阶裁决官』，承载着整个『统一会』此时所拥有的兵力。
此时，阿莉安温正站在大厅的一侧，她的身旁站着伊卡森和近卫团的众人——代表『牧神星舰队』势力。
不远处，长桌边，拉贾正坐在头椅上，静静地等候着。
奈妮正坐在他的身旁，紧贴着她的枢机父亲。
“你走神了，”伊卡森小声说，“是珀莉丝小姐？”
“嗯，她把我拉进了花海。”阿莉安温轻声道。
“我也想去那儿看看，可惜这方面的天赋一直不如你。”伊卡森双手兜着后脑勺。
“也许只是珀莉丝小姐不想找你，更想直接联系我。”阿莉安温轻笑。
“得了吧，我的舰长小姐。”伊卡森气笑了。
“说起来，那个『灰烬猎人』...”阿莉安温道，“他真的死了吗？”
“我亲眼看见『战士之王』推着他落了下去，被电弧之海吞噬，”伊卡森低声道，“但是...谁知道呢？即便是我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也依旧没有停止呼吸，那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神眷。”
“但是落入那样纯粹的能量流中，会直接被瓦解成灰烬的吧？”阿莉安温道。
“聚变球状闪电的核心温度基本等同于一颗红巨星阶段的恒星核心温度，大约一亿度，”伊卡森低声道，“我不认为任何碳基生物能在那种温度之下维持形态，即便他能够无限度地重生自己的肉体，他也得从灰烬开始重新成长了。”
“那家伙可谓是这艘穿星舰上最大的麻烦了，”阿莉安温道，“希望他别再回来了。”
“我也希望。”伊卡森点头。
“很少见到你畏惧敌人嘛。”阿莉安温轻笑。
“这怎么能叫畏惧呢，太过强大的敌人，自然应当避其锋芒。”伊卡森倒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两人谈话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阿莉安温放眼望去，只见一排『神圣骑士』拥护着那名灰脑族主教进入了大殿。
主教正穿着华丽的白色袍子，长长的袖子上绣着各种异星风格的花纹，令他看起来像是羽毛上画满了异域图腾的孔雀。
他缓缓飘浮至桌子上空，低头看向拉贾，眼瞳之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年轻的莫克萨达，”主教用慈祥、儒雅的声音开口，“我听说，你希望与我们达成协议。”
“没错。”
拉贾站起身，朝着主教微微鞠躬。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联盟，如今，奥汀·砂尔玛试图毁灭我们的文明，若是想要文明延续下去，我们应当共渡难关。”
主教的双眸打量着这名年轻的莫克萨达，他看了很久，又轻声开口道：
“年轻的莫克萨达，即便在『大漂移战争』之前，我也听过许多你的传说。你带着士兵们在甲板的狭缝间游击作战，百战百胜，用出色的预见能力躲避着那些图基派乌鸦的搜寻，又总能以精确的时机切入战场，一举摧毁敌人的攻势。”
“你是一名年轻的领袖，却做得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将领更好，引擎区的众人推崇你、爱戴你，从来不是因为你为自己戴上了莫克萨达的名号，正相反的是，这个名号是由他们给予你的。”
说到这里，主教的脑袋微微垂下，距离拉贾又近了几分。
“可你的传说在『大漂移战争』之后便结束了，你不再看见未来，那名战无不胜的领袖似乎不复存在。”
“一场战败夺走了你的天赋？还是说，你遮蔽了自己的视觉，为了某个特定的原因？”
主教的一番质问，让拉贾不由得微微低下头。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炙热，彷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隐约之间，他又一次看见尸山血海，看见奈妮的尸体躺在山顶，双眸无神。
遮蔽视觉...
他害怕再一次看见那样的景象，他害怕那个景象成真。
“......”
拉贾抬起头，直视着主教，轻声道：
“我的视觉有两种动用的方法：主动，或是被动。”
“若是要主动预见，我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与遥远的乌尔刻·夏卡拉之眼连接，来获得某个特定时间点的信息。”
“而被动视觉则是预言不经意间进入了我的脑海之中，被动地令我知晓。”
“在『大漂移战争』后，我屏蔽了主动视觉，仅此而已。”
“哦？我还以为，能自由预见未来的盐民已经不存在了，在你们的神死后。”主教略显惊讶，“你一直对外宣称，你只能看见几秒后的未来。”
“那不过是掩护，”拉贾道，“我虽没有盐民先辈的那般力量，但若是渴望看见不同的可能性与分支，只需消耗精神力便能做到。”
“可你的神死了。”主教道。
“若是我能主动预见未来，那便意味着，祂没有死。”拉贾平静地说道。
“所以说，你一直都能预见？”
“是的。”
“可你却主动屏蔽了自己的视觉？”
“没错。”
“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主教慈祥地问道。
拉贾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奈妮，他对上了那个女孩真挚的眼神：真挚中夹杂着担忧，和淡淡的怨恨。
她怨恨他，怨恨他的隐瞒。
他避开她的目光，直视着主教：
“这不重要，那个理由已经消失了，只要我们结盟，我将重新开启我的视觉。”
“......”
主教审视着年轻的莫克萨达，他盯着拉贾的眼睛看了很久——并非他的双眸，而是画在他额头上的、油彩绘制的眼睛。
许久，他发出慈祥的轻笑，转头看向枢机：
“你的女儿寻找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他还年轻，但他足够出色。”
“男...男人，咳，并不是这样...”奈妮别开目光。
“我答应你，年轻的莫克萨达，”主教点了点头，“我将与你一同前往『重力中控』，重新校准飞船的引力发生系统，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能够看到你动用自己的视觉来引导我们——一名不再拥有视觉的莫克萨达，称不上是领袖。”
“我会的。”拉贾握紧拳头。
“那么，整备好你的军队吧，”主教飘得越来越高，“真正的战争即将打响，希望你的预言能将我们带向一个璀璨的明天。”
......
穿星舰舰桥 - 海都。
巨大的天幕之下，奥汀·砂尔玛仰望着漆黑的天穹。
珀莉丝就站在他的身后，宛若如影随形的幽灵那般。
奥汀·砂尔玛开始不那么喜欢当初的决策了，他本以为可以彻底将『纯白焰火』变成自己的护卫，让她在自己平定暴乱之前完全置身事外。
可她只是站在那儿，便靠着操纵局面，强行将奥汀的大优势掰回了势均力敌。
到头来，他让死神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还被迫与她共享了每一条信息。
“.......”
奥汀·砂尔玛回过头，看向珀莉丝，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我预见了你可能做出的尝试——你在试图利用‘创造’的权柄来复制我的预见能力，你想得到我的视觉，这样你就可以脱离我的掌控了。”
“你认为自己很聪明。”珀莉丝面容淡然。
“别尝试了，”奥汀·砂尔玛摇头，“我的主动视觉已经被封闭...通过蔑星族朋友们的科技，为了让你彻底无法承受杀死我的代价，我的准备做得很充足。”
听闻此言，珀莉丝轻笑：
“任何需要向对手强调自己准备充足的人，都在害怕自己的准备不够充足。”
“你可以试试，”奥汀按住自己胸口鼓起来的那个地方——那是一颗炸弹，“我完全可以承受失败，『纯白焰火』，我的死亡不过是回归历史洪流的一个过程，而你呢？你能承受失去前往乌恩代的坐标吗？拉贾那小子可没办法为你预见那个世界...”
珀莉丝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奥汀，双眸发出的血光令他战栗。
他强忍住那股恐惧，转过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表层甲板：
“接下来，他们会冲上表层甲板，试图朝着『图基派』发起最后的反抗，就宛若『大漂移战争』时那般。”
“但他们只要试图这么做，就必须面对『老鱼叉』——我一直有在好好保养主炮，相信你也见识过了。”
“这是个阳谋，即便是神圣骑士，也不可能扛住主炮的轰炸，我希望『统一会』的疯子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要是和那些蝼蚁合作，他们就要去见自己的神了。”
这时，一名副官跑到奥汀的身旁，在他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转头，看了一眼珀莉丝：
“让他进来吧，果不其然，他总能创造奇迹...”
“呲喇...”
伴随着大门逐渐开启，珀莉丝回过头，看见一团模糊的蓝光伫立在门口。
那是一道人形幻影。
幽蓝色的电弧缭绕在那道幻影周围，不断地为他塑造着形态。
奥汀·砂尔玛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拍了拍手，就像为弄臣鼓掌的国王那般：
“欢迎，『灰烬猎人』。”
“又一次，你从地狱归来。”
“轰隆！”
蓝色幻影猛地闪烁，瞬间来到了奥汀·砂尔玛的面前。
他的形态不断叠加，最后化作了模糊的人形，半跪在地。
『灰烬猎人』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发出模糊的呢喃声：
“...主...人...我...又一次洗礼...经过蛮荒...”
“这等地狱之中归来，你已被神再度眷顾，”奥汀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未来...”
他伸出手，不惧那跳动的电弧，将手按在了『灰烬猎人』的头上。
“......！”
头顶一阵温热，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预言被动地进入了奥汀的脑海之中。
奥汀·砂尔玛再度睁开眼时，珀莉丝对上了他的那只独眼。
这一次，她没有在老人的眼中再次看见对自己的恐惧和战栗。
他的脸上带着笑，胜利的微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