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下,整个广州城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气氛愈发显得凝重而压抑。尚之信静静地伫立在父亲尚可喜的亲王府大门之外,稍稍停留了片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波澜。
在他的身后,整齐排列着数十名亲信士兵。他们个个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神情虽然紧张,但目光却透露出一种坚定不移的决心。这些士兵们身着清军军服,然而那曾经象征着对大清忠诚的光芒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换防!" 尚之信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冰冷而又沉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颤动。这两个字犹如一道命令,瞬间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畔。他心里很清楚,从此时此刻起,自已的命运将会与父亲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是!" 站在一旁的一名副将低声回应道。紧接着,他果断地挥动手臂,率领着士兵们迅速展开行动。动作敏捷且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混乱。原本负责守卫亲王府的那些士兵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在眨眼之间被逐一缴去了武器,并被妥善地安置到了一旁。
此时,亲王府内的灯火透过窗纸投射出来,微弱的火光照耀在尚之信的脸上,使得他那原本就坚毅无比的面容更显坚定。光影交错之中,他的身影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毅然决然地挺立在这片夜色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推开那扇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的古老房门。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声,房门缓缓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迈步而入,直直地朝着书房走去。刚一踏入书房,便与坐在书桌后的尚可喜四目相对,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对方那犹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愤怒目光。
只见平南亲王尚可喜身穿着一袭绣工精美的华贵锦袍,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微微弓起身子,宛如一头被逼迫至绝境、正准备拼死一搏的凶猛野兽。他紧盯着眼前的儿子尚之信,嘴角泛起一抹冰冷且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然而,面对父亲的质问,尚之信却沉默不语。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向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了信号。紧接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迅速地将尚可喜围在了中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政变讲究速度跟彻底,哪有造反造一半回家睡觉的道理?那样只会跟尹大统领一样,成为国际笑话。
此时,尚之信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沉稳,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父亲,如今的局势已然明朗。明军早已兵临城下,将整个广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和实力,根本无法成功突围出去,更别提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了。所以,如果我们还想保全自已的性命,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听到这番话,尚可喜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拍身前那张坚固无比的书桌,霍然站起身来,怒发冲冠地吼道:“简直就是荒唐至极!你这个逆子,居然胆敢与那些卑鄙无耻的贼寇相互勾结!我尚可喜一生光明磊落,哪怕是战死沙场,也绝对不会向那些明朝的贼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尚之信并未被父亲的愤怒所动,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父亲,这不是勾结,而是保全我们的唯一办法。如果你负隅顽抗,明军会放过你吗?若是城破,血流成河,我也会被他们砍下头颅。到那时,谁能为你收尸?”
“放肆!”尚可喜指着尚之信,手指颤抖,脸色涨红,“你这个不孝子!你竟要背叛祖宗,背叛大清!你还配做我的儿子吗?”
尚之信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父亲,我们本来就是汉人,给满清效忠配当炎黄子孙吗?现在明军势大,满清是必败无疑,为了活下去,我们应该及早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既然你不愿随我一起见李定国,那就请你好好待在这里吧。”
说罢,他挥手示意士兵,将尚可喜软禁在书房内。尚可喜挣扎着试图冲出,但年老体衰的他根本无法抵挡年轻士兵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锁死。他愤怒地咆哮着,用力拍打房门,声音在空旷的府邸中回荡,带着一种悲凉的绝望。
次日清晨,当明军在尚之信的引领下顺利进入广州城时,尚可喜的咒骂声已经消失。士兵在王府内找到他时,房门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
房间正中央,尚可喜悬于梁上,脖子上系着一条素绳,身体早已冰冷。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似乎死前仍带着对尚之信的怨恨与对命运的不甘。
尚之信闻讯赶来,怔怔地站在父亲的尸体前,脸上难辨悲喜。他没有流泪,只是低声自语:“父亲,终究是你选择了结束这一切。”
随后,他下令士兵将尚可喜的尸体安葬于城外。广州城的百姓并未因此多添悲戚,他们心中,早已将这个屠戮他们的平南亲王视为恶魔。明军顺利接管了广州,而尚之信,也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选择了一条生存之路。
但无论未来如何,尚之信知道,父亲的影子将永远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广州之战落下帷幕,消息很快传回昆明的永历皇帝朱由榔处。对于尚之信的投降,朱由榔内心颇为复杂。他深知,这些降清的汉人官员虽有不可饶恕之罪,但若能加以利用,也可作为离间满清朝廷内部满汉关系的工具。因此,他决定对尚之信采取既安抚又警示的策略。
在收到广州的捷报后,朱由榔下旨封尚之信为“归义伯”,但特意注明此伯爵世袭三代。尚之信被勒令将所有兵权交还朝廷,随后被送回昆明,表面上是安置,实则软禁于郊外一座宅邸中。朱由榔赐其丰厚的俸禄,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所有行动皆在朝廷监视之下。
永历皇帝的这道命令传到广州后,尚之信表面上谢恩,内心却充满复杂的情绪。他清楚,自已已然是一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人物,未来注定无法脱离“叛徒”的阴影。然而,他也明白,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
相比之下,尚可喜的命运则彻底成为历史的笑柄。作为满清的汉奸头目和广州屠城的刽子手,朱由榔对他的态度毫不留情。为警示后人并削弱满清汉官的声望,朱由榔下令对尚可喜进行严厉的批判与羞辱。
朱由榔赐尚可喜恶谥“贰戮”。“贰”表明其背叛故主之意,“戮”则象征其屠杀同胞,死后仍该受世人唾骂。此谥号公布后,迅速传遍全国,成为后人唾弃汉奸的典范。
朱由榔命人在尚可喜的墓旁修建一尊巨大的跪像,以水泥铸成,跪像高达两丈,双手捧着象征降书的石板,头部低垂,面容扭曲,尽显羞辱之态。跪像基座上刻有“满清汉奸尚可喜罪状碑”,详细记录其在广州屠城中的滔天罪行。
碑文内容如下:
罪状碑 此碑立于满清汉奸尚可喜之墓,以昭告天下。
其一,忘恩负义,背弃故主,投敌作贼,卖主求荣。
其二,屠戮七十万广州同胞,手段残忍,禽兽不如。
其三,助纣为虐,甘为满清鹰犬,祸害汉人。
天理难容,民心共愤。尚可喜虽已伏法,但罪恶深重,永不超生。特立此碑,以警后人:汉奸者,天下共诛之!
广州百姓对这跪像与碑文拍手称快,纷纷前往观看,以此发泄心中对尚可喜的愤怒和仇恨。一时间,这座跪像成为广州城内的标志,亦成为后人纪念广州屠城的象征。
永历皇帝朱由榔对尚之信的安置和对尚可喜的羞辱,实为一场高明的政治博弈。一方面,他通过宽恕尚之信,展现了朝廷的开明与宽容,以拉拢更多的满清降官;另一方面,他对尚可喜的严厉惩治,明确了朝廷对汉奸的态度,鼓舞了民心士气,并成功离间了满清朝廷中满蒙贵族与汉人官员之间的关系。
随着广州之战的结束,明军收复了岭南重镇,朝廷士气大振,南方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而尚之信,则在昆明的郊外度过了余生,虽保住了性命,却再无任何实权,只能作为一个富贵闲人,在软禁的阴影下默默消磨自已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