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照例洗漱吃饭,修炼,喂驴。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刘长生打理好自已和驴后,晃晃悠悠地去了老虎沟子工地。
刚到工地,就看见刘国栋、刘国生两兄弟正围着张学礼,像是在请假。刘长生凑过去一听,原来是隔壁高岗乡刘家村的刘老太爷过世了,他们要去吊唁。
这刘老太爷,刘长生也听说过,是刘家本宗的长辈,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名声极好。年轻时就是个侠义心肠,谁家有个难事儿,只要求到他门上,他总能帮上一把。早年间,刘长生的父亲刘清明出门办事,也受过刘老太爷的恩惠。后来,刘清明只要路过刘家村,总要去看看老爷子,两家也算有些交情。
如今刘老太爷七十多岁高寿而终,按理说也算是喜丧。但刘长生想着,自已父亲不在家,这份恩情总得还上。于是,他打算跟着刘国栋、刘国生兄弟俩一起去吊唁一下。
“学礼叔,我也跟国栋哥他们一起去趟刘家村,早年家里受过刘老太爷恩惠,如今人走了,我爹不在家,我代者去送送”刘长生上前一步,对张学礼说。
张学礼看了看刘长生,又看了看刘国栋兄弟俩,点点头:“去吧,应该的。你们路上慢点,别着急忙慌的。”
“得嘞,您放心吧!”刘长生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刘老太爷生前积德行善,临了七十多岁无疾而终,也算福报了,怀着这样的心思,刘长生跟着刘国栋、刘国生兄弟俩踏上了前往刘家村的路。一路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关于刘老太爷的往事。刘长生听着听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也多了几分敬意。
刘家在高岗乡也是数得着的大户,刘老太爷为人持正,家风清正,在当地威望极高。可惜子嗣不丰,三代单传,好在听说他孙媳妇已有身孕,即将临盆,想来老太爷一辈子积德行善,这传宗接代的事儿应该不成问题。
三人到了刘家村,老远就瞧见刘家那极大的场面。毕竟老爷子生前人缘好,如今走了,乡里乡亲的都想来送送。刘长生跟着刘国栋、刘国生,随着人流进了村,远远就看见刘家大宅门口搭起了高大的灵棚,门口的对联写得悲切:“寿终德望在,身去音容存”。
三人随了礼金,登记的账房先生一瞧是刘国栋,便多问了一句:“可是张家洼村的?”刘国栋点点头,那账房先生提笔记下。
刘国栋带着刘长生和刘国生进了灵堂。灵堂里,刘老爷子正头冲门口,躺在堂屋正中铺好的棉垫上,身上盖着绣满福寿图案的寿被,脸上覆着黄表纸,用劈开的高粱杆夹着,头前摆着长明灯、香炉、阴阳饭,还有装着纸灰的吉祥盆,脚后则是一口红木大棺材,在烛光下泛着沉穆的光。
左右分列跪着身穿孝服的男女后辈,哭声此起彼伏。老太爷的儿子刘怀桢,算是是刘国栋他们的族叔,正跪在最前面,双眼通红,显然是哭狠了。灵堂前左边一波道士,穿着青灰色的道袍,手里拿着罄,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念的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右边一波和尚,穿着黄色僧袍,敲着木鱼,颂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这阵仗,真是够大的!
刘长生心里琢磨着,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办个丧事都这么气派。他四下扫了一眼,没瞧见阴阳先生的身影,心想也对,像这种善终的丧事,一般用不着阴阳先生,只有那些个犯了忌讳的,才会专门请阴阳先生来瞧瞧。
三人在白事知宾的引领下,在灵堂门前的供台前的草席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刘长生跪在草席上,心里默默地想着:刘老太爷,您一路走好,也算功德圆满了。
“根儿,起来了,咱们进灵堂转一圈。”刘国栋拍了拍刘长生的肩膀。
“哎,来了。”刘长生回过神来,跟着刘国栋、刘国生,准备去灵堂慰问下逝者亲眷。
三人刚到灵堂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像要把人的心肝都哭出来:“爷啊,你咋不见见重孙儿再走啊——”
刘长生一听这动静,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披重孝的年轻妇人,肚子高高隆起,怎么也得有七八个月了,正被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搀扶着往这边走,看样子是要给老太爷磕头。
“坏了!”刘长生心里暗叫不好,这孕妇大着肚子来祭拜,可是大忌,这要是冲撞了啥,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心里又是一凉,糟了,出门太急,家伙什一件没带,这可咋整?
“这可怎么办?”刘长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目光在四周乱扫,突然看见吉祥盆边上堆着几张黄纸,他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也顾不得许多,刘长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起一张黄纸。他伸手沾了些长明灯里的灯油,手指并剑急急写就一道“金光护体符”。这符他画得熟练,眨眼间就完成了,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眼看那孕妇就要跪下,刘长生箭步上前,想把符贴在她肚子上。谁知那妇人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躲到青年身后,像只受惊的小鹿。
那青年一看有人冲着自家媳妇来,立马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在前面,一把推开刘长生,怒目圆睁:“干啥!?你谁啊?!想耍流氓啊!”
刘长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被这么一推,刘长生也回过神来,也是,心急之下冲动了,不怪人家误会。不过这怀着孩子不能近灵堂这是常识啊,也板着脸对青年道:“怀着孩子不近灵堂不知道啊,这都眼瞅着快生了,来凑什么热闹,不怕冲着啊?”
灵堂里跪着的众人见这边起了争执,都停下哭声,起身过来瞧瞧。刘长生平日里很少来刘家村,刘家人大多不认识他。倒是旁边站着的刘国栋、刘国生,村里人都熟悉,便有人上前打听:“国栋,这年轻人谁啊?咋咋呼呼的?”
刘国生赶忙解释:“这是刘清明的儿子刘长生,刘清明出门了,刘长生代表他爹来送送老爷子。他跟着刘清明学了一身本事,刚才可能看出啥不对劲了。”
刘怀桢是认识刘清明的,知道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阴阳先生,这刘长生的举动肯定有啥说道。他见儿子刘国瀚带着儿媳妇来了,哑着嗓子沉声问道:“不是让你媳妇在娘家待几天,咋又领来了?”
刘国瀚一脸委屈:“我爷生前最记挂这没出生的重孙子,对小娟也好,小娟想着来送送我爷,尽尽孝心。”
“胡闹!”刘怀桢呵斥道,“啥事能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训斥过儿子,刘怀桢小心翼翼地对刘长生道:“小刘先生,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您是行家,您看这要是忌讳不大,就让这孩子敬敬孝心?”
刘长生见这一家子还没把这事当回事,心想:这本就是人家家事,也没请自已,算是自已多事,话也不能说重了。他斟酌着说道:“这孩子马上足月了,老太爷阴灵还没走,这万一冲着……”
“我爷最稀罕这没出生的孩子,保佑还来不及,指定不能冲着!”刘国瀚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刘长生的话。
刘长生见刘国瀚不知轻重,皱眉看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话不说明白不行了。他直言道:“但凡能活谁会想死?你是想让你孩子身体里多个爷?”
刘怀桢听到这儿才明白过来,顿时慌了神,刚想撵小两口走,又想到这已经来了,急忙问刘长生:“这……这……小刘先生,这……这忌讳已经犯下了,会不会出事啊?有没有办法化解一下?”
刘长生往灵堂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也就是个以防万一,好在没进灵堂,现在外边青天白日的,应该没事。把这符贴上回去吧,有备无患。对了,把孝服留下烧掉。”
刘怀桢接过黄纸符,递给儿子:“对对对,快贴上,有备无患,回娘家多待几天,头七前别回来。”又转头问刘长生:“小刘先生,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行,很妥当。”刘长生点点头。
刘国瀚虽说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见父亲和刘长生都这么说,也只好照办。他接过黄纸符,小心翼翼地贴在媳妇隆起的肚子上,然后扶着媳妇留下孝服转身离开。
看着小两口离去的背影,刘怀桢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刘长生连连道谢:“多谢小刘先生,多谢小刘先生,要不是您,今天可就……”
刘长生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刘老太爷一生积德行善,福泽深厚,想来也是做不出有碍子孙的事,不过是遵循旧例,以防万一 。”
刘怀桢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感激,连连点头称是。
见又有人来祭拜,刘长生三人便告辞了。刘怀桢还在那絮絮叨叨,说什么家里三代单传,子孙不容易,一个劲儿地感谢刘长生。刘怀桢又交代人领着刘长生他们去主桌,自已则转身跪回去谢礼。
刘长生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刘老太爷脸上黄纸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像是一条白色的蠕虫。他心头一惊,还以为是自已眼花了,连忙定睛再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刘长生心里嘀咕着,“可能是把白头发看差了吧。”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没有察觉到什么阴煞之气,便放下心来,不再多想。跟着知客去吃席的路上,刘长生还在琢磨这事儿。
“按理说,刘老太爷一生行善积德,不应该有什么邪祟缠身啊。”刘长生心想,“难不成是我想多了?”
到了酒席上,刘长生、刘国栋、刘国生三人被安排在了主桌。这桌上坐的都是刘家的至亲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刘长生平日里很少来刘家村,桌上的人大多不认识他,只是客气地点头示意。
刘长生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地吃着菜。他这人有个毛病,一遇到想不通的事儿,就容易走神。这不,吃着吃着,他又想起刚才那条“白虫子”了。真看错了?也没见啥不对劲啊,看了看灵堂前的佛道,暗道:刘老太爷的丧事办得这么风光,又是佛又是道的,能出什么事?瞎操心。
想到这儿,刘长生也就不再纠结了,端起酒杯,跟桌上的人碰了一个,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埋头干饭,他可不想因为自已多想,耽误了吃席。毕竟,这刘家这么好的酒席,平时可吃不着。
刘老太爷的丧事确实也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顺利地吃过席面,拜了路祭,入殓、辞灵、出丧,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吉时下葬了。从刘家祖陵出来,眼神不太好的刘长生远远看到远处树林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二叔,你看那人咋那么像王本强那二流子?”刘长生指着那人影问刘国生。刘国生定睛一瞧,可不是嘛!“这小子,坑我儿子的账还没算呢,可让我逮到你了!”他顺手从路边抄起块石头就追了过去。王本强一见是刘国生,吓得一哆嗦,撒丫子就跑,转眼就没了踪影。刘国生追不上,只好悻悻地回来了。“这王本强咋跑这儿来了?”刘长生纳闷。“他每天没事瞎转悠,谁知道来这作什么孽?”刘国生愤愤地说,“别让我逮到他,逮到他我弄不死他!”“犯不上,犯不上,”刘长生劝道,“弄死他还得吃官司,教训一顿就是了。”刘国生还是气不过,骂骂咧咧的,刘长生也不接话,心想:这王本强平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今天出现在这儿,八成又没憋什么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