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北面是万思达商业广场，写字楼耸立着，像是给这片唐朝的宫殿加上了炮楼。我打着酒嗝冲进一栋写字楼，看到素雅的招牌挂满大堂中央，水晶玻璃上赫然几个大字：“真如宝拍卖行。”
地方来对了。
真如宝拍卖行在三十五楼，高速电梯的提升几乎让我眩晕，耳膜胀痛，我感觉来到天宫。整个楼道装修奢华，透过两旁的玻璃隔间可以眺望大鱼山的脊背，应该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玻璃隔断里的灯都关着，偶尔有一两个身影幽灵般地晃动。午休时间，写字楼里的精英们都在为下午的办公闭目养神，准备好被老板或资本继续剥削的躯体。——我比他们自由，不会等着打卡下班，不会等着客户晚上出来应酬，不会数着手指头计算业绩的达标情况……
一间玻璃隔断却灯火通明，吸引我。一位身穿绿色针织裙装、红色卷发、戴一只金色耳环的女孩，见我探头探脑，立刻挂断电话，跑到门口给我开门。
我仿佛看到一朵白色牡丹花，她的脸上堆满笑容，似曾相识。
“您来了，”她仿佛是对待老朋友，把我迎到小会议室，递上了一杯淡红色的热茶，“先喝点茶，这是大鱼山的山泉冲泡的，茶是老班长，解解酒。”
“大鱼山的山泉？大鱼的水有点……腥味。”
她一蹙眉，看我是在开玩笑，她也戏谑地笑道：“那我给您泡点老……陈皮，陈旧的橘子皮，刚好去腥味！”
笑声清脆悦耳，仿佛在哪听过。
我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正泡老陈皮的美女：她长得不高，1米60左右，没有谢英子高，但比谢英子水灵，身材匀称，直挺挺的鼻梁在嘴巴上方顺势形成一个肉球，透着光，像颗蛇胆——这种鼻子的人据说很有福气、灵气；一张圆脸，双层下巴，有游戏里古典美人的鹅颈，但气质上没有她们高傲与冷酷，很亲切，像位善解人意的小姐姐……
我一直盯着看，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直到她把黄橙橙的陈皮水倒入我面前的茶杯，我才装作欣赏房间布局，转移了视线。房间布局简单、优雅，与女主人的气质很匹配。墙上的字画和精致玻璃橱窗内的瓷器透着古朴与高贵，我冒昧地问：“你贵姓？”
“不好意思，忘了介绍我自已——我是真如宝拍卖行的业务经理单冰冰，你贵姓？”
“吴大勇，古玩收藏者。”
“行内人士啊，”单冰冰瞟向我背着的卷轴，说，“你准备拍卖你的宝贝？”
“是的，一张书法，不知你们要什么流程？时间长吗？我急缺钱。”
“我们流程简单，东西真的话，您可以寄卖——授权我们拍卖，一般要三到六个月，拍卖成功与否都不会先收您的钱。我们也收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主要是我们拍卖行自已看中的东西，有收藏价值。”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好，我喜欢这样。”
阿力躺在病床上，即使医院给他免费做手术，后续的治疗和康复也等着钱用。
“先看货吧。”
“ok！”
我很惊讶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几乎没有任何手续。她只是对着书法拍了几张照片，传到微信群，群里立刻很多人给出了意见。几分钟后，她从角落的保险柜拿出五捆现金，说：
“五十万，我们只出五十万！你要的话，钱可以立刻拿走给你朋友治病。”
“不是300万吗？”
“就50万！要不是有一个乾隆皇帝的章子，最多给你5万。”
“等一下，”我有些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朋友生病需要钱？”
单冰冰脸色一寒，活似冰美人，道：“你中午是不
“没有……啊！”
“还没有？”她鄙视地瞪我一眼，“他是我老爸，你骗了老人家一顿饭钱……他本来就要带你到我这来的，你这人怎么这样？亏他以为遇到可以交心的人……打猎的被鹰嘬了眼——真是看走了眼。”
我的脸在发烧，像是吃了颗红炭，不知说什么好，觉得自已像是欠了他们50万。
她说：“不过你的东西确实是真货，货比人强。”
“我还不如货？”这一点我要反驳她，“我怎么着也值……50万吧？”
“就你——”她似乎察觉到我的自尊心在作怪，嫣然一笑，脸蛋变回了白色牡丹花，说，“货是死的，人是活的，说不定你以后会超过50万，比它值钱！”
笑声迷人，入耳全身都酥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与她计较呢。
“我家老爷子看过的货绝对没错！您真的舍得把它卖给我们拍卖行……”
“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拿起钱装进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说，“我朋友就等着这50万治病了，刚好够救活他的命的……多我也不要，你们拍卖能挣到钱是你们的本事，我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珠子是碧蓝色的，戴着美瞳，深邃而幽暗——我读不懂这种伪装的女孩。
我坚定地说：“无所谓！我就是穷命，我朋友也是，我们不想发财，财大也撑不起。”
“你真怪……”她从“您”变成普通的“你”，我却感到有些亲切。她又说，“你说的朋友是你的女朋友吧？这么情真意切的……”
“男的！我最好的朋友。”
“有空让我也认识认识他，我老爸说你身上有一股他年轻时的气质，面相绝佳，说你能干大事，让我多关照你……他说还想见见你，中午吃饭他没给你聊够，你就跑了……”
“老人家……还要聊？”我起初的愧疚感更大了，用喝水掩饰，放下杯子说道，“等我办完我朋友的事，我再来拜访他……也拜访您。”
又是动人的笑容，我打心眼里愿意再来拜访她，看望她，一次，两次，三次……都行，我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她的头像果然是颗白色的牡丹花，正合我意。
她把我的微信推给老人家贾半仙，我发了一个负荆请罪的表情包过去，他很快回复了一张笑脸和一个修道成仙的GIF文件，文件打开，一位老仙翁正在扭着屁股抖动着白胡子。
——他真是我的救命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