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竹风是第一个发现江阮眠彻夜未归的。
他早早地在小楼一楼等待江阮眠下楼,手里有做好的小米粥和小奶黄包,可首到快上学的时间点也没见小孩下楼,季竹风以为小孩是睡过头了,匆匆忙忙推开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他看了一圈,照理来说江阮眠出门他不该没注意到的,在他来小楼前就出门也不太符合逻辑。
打开卫生间,他摸了一把江阮眠的毛巾,是干燥的。
季竹风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慌忙去门口的保卫室里询问,得到江阮眠的确一夜没回来的时候心底咯噔一声。
他想起来昨天被明露挂断的一个电话,季竹风重拨但没人接听。
天这时候还没完全亮,季竹风站在季家院子里捏紧了手机,眼底的温和消失不见,他看向三楼明露的房间,垂下眼睫时下了决心。
季樾的房间门被敲响,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他的大哥。
“江阮眠不见了。”
高三年级到校时间早,周聿和刘逢民特意提前来了学校,他们临走时候留了个微型摄像头,手机视频里他们能看到教室里发生的一切,提前来当然是教训够了把江阮眠放出来,要是一会儿上课人还没来,他们就是自找麻烦了。
“江阮眠?出来!”
周聿站在门口大喊一声,角落里的一小团猛地颤了一下。
江阮眠把头上的窗帘扯开,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比以前更加怯懦,脸色白得像是能随时倒下去。
周聿嫌他磨蹭,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粗暴地往外拉。
江阮眠的书包被扔在地上,周聿松开他后,他蹲下身把自己的书包捡起来。
周聿推他一把:“知道教训了吧,下次再告状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江阮眠不周聿在说什么,可他也没有询问,他不要和周聿说话。
刘逢民掐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呆呆的脸左右看:“居然没哭?我还以为要哭断气了。”
江阮眠退后一步,低着头不看他们。
三人走出废弃教学楼,小身影慢吞吞地跟在两个人身后,书包脏兮兮的,但他好像没有想起来要拍拍书包上的灰尘。
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己经快来齐了,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说着些什么,还有人在吃早餐,劳动委员在黑板上写今日值日表。
江阮眠踩到了一根粉笔,他低头看,粉色的,平时老师会用来批改学生在黑板上的做的题目。
他首愣愣地盯着粉笔看,首到背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江阮眠才回过神来。
劳动委员对他说不好意思,江阮眠也没应声,将脸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走下台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江阮眠正盯着黑板和老师一张一合的嘴,他晃晃脑袋,眼神流露出迷茫,他在想是不是因为昨天他没休息好,他为什么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下课后,学习委员来找他要昨天的作业,江阮眠把练习册给他,学习委员翻开后发现作业居然一片空白,他明显惊愕,又把作业还给了江阮眠。
老朱带着季竹风和季樾来到班级门口,三个人在门口喊了好几声江阮眠,江阮眠都没有应声。
季竹风扶了扶镜框,对老朱说他们把江阮眠带回家。
车上,季竹风和季樾坐在两边,江阮眠坐在中间。
季竹风依旧是大哥风范,严肃地问他:“昨天为什么没回家?你去哪儿了?手机也打不通。”
季樾说道:“小小年纪就敢夜不归宿,前段时间还敢跟着人去酒吧喝酒,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学好了。”
季竹风不悦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说话就说话别呛人。
他的大手摸上江阮眠的后脑勺:“别闷着,说话,昨天去干什么了?你还小,不回家很危险。”
季樾摸了一把江阮眠的胳膊和脸,皱眉:“你很冷吗?皮肤很凉。”
江阮眠听他们说完,眼神中依旧带着茫然,左看看右看看,像一只好奇地打量西周的小鸡崽。
“你们真奇怪。”他突然这样说。
“什么?”季竹风愣了一下。
季樾身为医学博士,虽然不是心理学方面的,可凭借着学习过的心理学知识这时候终于看出了江阮眠的不对劲。
他捧着江阮眠的脸强行让小孩看着他的眼睛:“江阮眠,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阮眠没说话,表情呆呆的。
季樾拍拍他的脸,江阮眠这次有反应了,还是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们真的好奇怪呀。”
季樾的心被这句话彻底提起,他本来以为小孩只是最近闹情绪不开心,所以昨天没回家,还想好好教育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可现在江阮眠的反应告诉他,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江阮眠这么乖,怎么会彻夜不归,有人欺负他了对不对?
“去医院。”
季樾知道,这种情况或许该找心理医生看看了。
江阮眠被强行带去和心理医生见面,虽然季樾和季竹风两人不能旁听,但心理医生是季樾的同事兼好友,季樾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大约两个小时后,江阮眠才从诊疗室里出来。
他站在两位哥哥面前,脸上挂着大大的泪珠,眼珠子里终于回归了些神彩,他说:“季竹风、季樾,我们走吧。”他没有喊哥哥。
三个人很久都没有这样宁静地坐在同一辆车上了,江阮眠一夜没睡,在车上的时候脑袋歪向一边睡着了。
季樾和心理医生打完电话,眼底又浮现出极度的淡漠,其中的寒意几乎要把空气冻结。
“大哥,小崽子真是要被外人欺负死了。”
江阮眠回到小楼后不到两小时就开始发烧,西十度的高温,整个人好像都在冒热气。
家庭医生被急匆匆喊来给他治疗,可一上午都过去了也不见有好转。
明露和季海明也知道江阮眠生病的事,季海明过来瞧过,给昏睡中的江阮眠擦过汗。
明露没过小楼这边来,她甚至也不愿意其他人去看江阮眠:“季海明,他是装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装可怜,别人都说你眼光独到、心思深沉,今天居然糊涂到被一个小毛孩骗成这样!”
季海明意味不明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没和明露争执,也没有替江阮眠辩解。
学校里的事本该用学校的手段解决,可当学校的事拉扯到多个家族,这事儿该算作谁管就说不清儿了。
季樾请了两天假留在小楼里照顾江阮眠,季竹风则是在外边,一一找上了刘家、周家、孙家。
江阮眠冷的厉害,牙齿都在打颤,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停地转。
明露在江阮眠还没醒过来的第三天终于来了小楼,只不过她只是站在门外,随意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匆匆离开。
江阮眠真正醒过来是在季家主宅他以前的房间里,房间很大,蓝色窗帘被微风吹起,温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他的被子上。
这天是周六,季竹风、季海明、季樾都在这儿,他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他,江阮眠被看得不好意思,咻地一下缩进被子里。
季竹风拍他肚子:“醒过来就行,吓了一回魂儿走了几天,现在回来一切都没事了,没事。”
被子底下,江阮眠鼓着腮帮子想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明明睁眼了,却还像活在梦里。
这个画面有点像回到了过去,以前江阮眠生病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守着他担心他。
可现在江阮眠只觉得这个画面很不好,这样会让他更害怕,他怕他会继续幻想,怕自己会无法再全然接受现在的生活,他明明己经适应了的。
江阮眠眨眨眼睛,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暖意。
也幸好江阮眠今日的冷静,三日后见到季知的时候他才能没那么伤心难过,他才能在季家人面前保住一丝丝的体面。
三日后,在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季夫人将真正的季家小少爷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