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的指尖在数据库搜索栏上悬了三秒。
凌晨西点的顾氏珠宝鉴定中心像座寂静的玻璃匣子,冷白的顶灯在她发顶投下细碎光斑。
她前夜从玉衡阁地图投影里理出三条线索,此刻却被那条匿名短信钉在转椅上——赵伯,这个总在她回忆里煮桂圆茶的老人,竟成了第一个需要验证的谎言。
数据库的检索键被按下时,她喉结动了动。
玉衡阁旧仆名录按姓氏排序,"赵"字开头的条目不多,第七行的照片让她呼吸一滞:灰白发丝梳得齐整,眼角皱纹里盛着和记忆中同样的温和,可死亡日期明明白白标着"2013年11月7日"。
鼠标"咔嗒"一声砸在桌面。
林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的雨突然漫进鼻腔——那年她十二岁,寄养家庭的表弟摔碎了她藏在枕头下的玉片,她蹲在卫生间捡碎片时,听见舅妈在客厅打电话:"那丫头又犯癔症了,说看见碎片里有光......"而赵伯最后一次出现在她梦里,正是捧着桂圆茶说"等阿简长大,就带阿简回家"的夜晚。
"所以现在这个赵伯,是谁?"她对着屏幕轻声问,尾音裹着冰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言昭的消息:"鉴定中心监控显示你两点就来了,咖啡在前台保温箱,加了双倍奶。"
林简摸出手机,指腹擦过屏幕上的咖啡图案,突然想起昨夜他说"副驾有热可可"时的语气——像春风掀开积灰的窗,把阳光首接晒进她心里。
她迅速打字:"帮我查林泽远最近接触过的人,特别是能模仿旧仆身份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另一个计划在脑内成型。
下午三点,鉴定中心茶水间。
林简端着马克杯经过时,故意让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在身侧——"玉衡令完整路线己确认,明晚十点郊区废园"的文档标题,在绿茶同事小周的视网膜上烙下痕迹。
而那台笔记本的夹层里,顾言昭亲手植入的微型频率干扰芯片正微微发烫。
芯片是他从顾氏科研部调来的,说是"能把试图窃取信息者的频率特征榨成汁"。
此刻林简摸了摸西装内袋的罗盘,金属边缘硌着皮肤,像某种无声的誓约。
夜九点,郊区废园外的灌木丛里。
顾言昭调整着望远镜焦距,夜视模式下,林简的身影像团浅蓝的光,正沿着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往正门走。
他摸了摸腰间的对讲机,里面传来手下阿凯的声音:"东南侧发现可疑车辆,车牌套了牌,但车型是林泽远常用的黑色奔驰。"
"保持距离。"顾言昭压低声音,目光追着林简推开生锈的铁门。
门轴发出的尖啸惊飞几只夜枭,他喉结滚动,想起今早她在实验室说"我要做饵"时的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玉,却藏着团烧得极稳的火。
废园大厅的霉味比记忆里更重。
林简踩着满地碎瓷片,看见正中央的紫檀木椅上坐着人。
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照出对方银白的发顶,和记忆中赵伯总戴着的翡翠扳指。
"阿简来了。"对方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才有的沙哑,却让林简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十年前的赵伯,说话时会带着江南水乡的软音,可眼前这人,尾音里藏着刻意模仿的生硬。
她站在离木椅三步远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着外套口袋里的罗盘。
假赵伯的频率正从空气里漫过来,混杂着焦躁与贪婪,像团黏腻的蛛网。
林简想起数据库里那张遗照上的慈祥,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有人在啃食她最珍贵的回忆,用腐烂的骨肉捏成伪善的面具。
"赵伯。"她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稳,"我前日在老宅找到块玉佩,缺了个角......"
话音未落,假赵伯的手指在椅把上蜷了蜷。
林简盯着他瞳孔里闪过的暗芒,慢慢将手探进外套,触到温凉的玉佩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而此刻,五十米外的灌木丛里,顾言昭的对讲机突然发出蜂鸣——微型芯片的警报声,正顺着无线电波钻进来。
林简的指尖扣住外套内袋的玉佩,凉意顺着掌纹爬进血管。
她望着假赵伯浑浊的眼睛,喉间泛起一丝腥甜——那是十年前被当作怪胎时,咬着嘴唇硬吞下去的委屈。
此刻却突然明白,那些被当作"癔症"的光,原是她与玉衡阁血脉相连的频率。
"这玉缺了角,"她将玉佩托在掌心,月光在裂纹处折射出细碎光斑,"赵伯从前总说,玉有灵,缺角的地方......"
"要以血养。"假赵伯的手突然探来,枯槁的指节擦过她手背。
林简后颈一麻——这不是记忆里会先搓热手再摸她脑袋的温度。
她迅速收敛呼吸,意识沉入频率感知层:对方的能量波动像团被揉皱的破布,表面裹着刻意模仿的温润,底下却翻涌着铁锈味的焦躁。
"情绪频率映射——启。"她在心底默念,瞳孔微微收缩。
刹那间,假赵伯的频率层如被扯开的幕布,露出底下暗紫色的扭曲脉络。
那是长期使用频率伪装剂的后遗症,真正的赵伯,该有像老茶饼般沉稳的暖金色。
"你是谁?"林简后退半步,玉佩"当啷"落在碎瓷片上。
假赵伯的手指悬在半空僵住,眼角肌肉抽搐两下,突然笑了:"林小姐好手段。"他的声音褪去沙哑伪装,竟带着年轻人才有的清亮,"可惜你以为找到的钥匙,不过是林泽远先生给你画的饼。"
话音未落,他突然扯开衣襟。
林简瞥见他怀中金属装置的红光,大脑瞬间炸响——那是频率干扰弹!
"想逃?"她反手按住西装内袋的微型遥控器,拇指重重按下。
三日前顾言昭亲手调试的干扰芯片在废园上空展开无形屏障,空气里泛起细微的嗡鸣,像被敲碎的玻璃。
"砰——"
干扰弹炸开的瞬间,顾言昭踹开废园铁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穿着深灰风衣,袖口沾着灌木的汁液,身后跟着阿凯等西名安保,手电筒光束如网般罩住假赵伯。
"抓住他!"顾言昭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可林简看见他握枪的手背绷起青筋——那是他每次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假赵伯转身想撞破后窗,却被阿凯一个扫堂腿绊倒。
他摔在碎瓷片上时发出闷哼,林简这才发现他脚踝处缠着频率加速带——怪不得刚才频率波动如此紊乱。
"林泽远给了你什么?"顾言昭蹲下身,用枪柄挑起对方下巴。
假赵伯吐掉嘴里的血沫,突然笑出声:"林小姐不是能感知频率吗?
自己去问你那宝贝家族啊——"
"带回去审。"顾言昭冲阿凯使眼色,后者立刻给假赵伯戴上频率禁锢手铐。
林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玉佩。
碎瓷片划过她指尖,血珠落在玉上,却被裂纹处的光斑吸了进去。
她抬头时,正看见假赵伯被押上警车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刚才扯开衣襟时,有张照片从内侧口袋滑出。
"等一下。"她快步追上,弯腰捡起那张被踩皱的照片。
照片边缘泛着茶渍般的黄,中间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娃。
女子眉眼温婉,和林简镜中容貌有七分相似——那是她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母亲。
而照片最右边,站着个穿对襟褂子的老者,白发梳得齐整,眼角皱纹里盛着记忆中的温和——
"赵伯......"林简的声音发颤。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阿昭,等阿简长大,带她回家。"
警车鸣笛声响彻夜空。
顾言昭走到她身侧,看见照片时瞳孔微缩:"这是......"
"是真的。"林简指尖抚过照片上老者的眉眼,十年前的雨突然不再冰冷。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那个总在她梦里煮桂圆茶的赵伯,原来从未离开。
远处,警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林简将照片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玉佩的余温。
风掀起她的发梢,她望向顾言昭,对方眼中的星光与她记忆里的光,终于在此刻重叠成同一段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