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在窗外喧嚣,沈知遥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发抖。泛黄的火灾调查报告在日光灯下泛着冷白,她盯着"苏明远蓄意纵火"几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翻涌,七岁那年冲天的火光再次刺痛视网膜,母亲最后的尖叫与父亲扑过来护住她的体温,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诊疗室的门被轻轻叩响。苏砚抱着素描本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颜料,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像是刚从工作室出来。这半年来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主动配合治疗,甚至开始重拾绘画。此刻他目光清澈,全然不见往日癫狂,却在触及沈知遥面前的文件时骤然僵住。
"遥遥..."他的声音沙哑,素描本"啪嗒"掉在地上,露出散落的画纸——全是不同时期的沈知遥,有穿白大褂的冷艳,有在花园微笑的温柔,也有蜷缩在角落哭泣的脆弱。最上面那张是昨夜新作,少女披着月光走向燃烧的废墟,背后生出蝴蝶翅膀般的光影。
沈知遥捡起画纸的手指在颤抖。她终于明白那些深夜里他突然发作的自残行为,明白他为何总在清醒时用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自己。原来从火灾那天起,苏砚就活在了忏悔的炼狱里,用疯狂掩饰愧疚,用病态的执念将她当作赎罪的图腾。
"对不起。"苏砚突然跪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她的白大褂下摆,"当年我看到父亲往仓库泼汽油,想阻止却被他锁在房间里。后来每次清醒过来,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他哽咽着,脖颈处的旧伤疤因情绪激动泛起红痕,那是三年前他用碎玻璃划伤自己时留下的。
诊疗室陷入漫长的沉默。空调的嗡鸣声里,沈知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七年来她无数次幻想复仇,在噩梦中将凶手千刀万剐,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刽子手的儿子,早己用半生血泪为父亲的罪孽陪葬。
"起来。"她轻声说,伸手擦掉苏砚脸上的泪痕。指尖触到他眼下的淤青,想起昨夜值班时,他因噩梦撞翻床头柜,额头磕出伤口却坚持不肯叫醒护士。"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她突然发现,这些年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对真相的执着,"你比我更痛苦。"
苏砚猛地抬头,瞳孔里跳动着难以置信的光。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沈知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碎裂——那是七年来层层包裹住心脏的茧。她倾身吻去他眼角的泪,尝到咸涩的苦味,也尝到重生的希望。
三个月后,沈知遥站在"茧"心理康复中心的奠基仪式上,握着苏砚的手将第一铲土填进基坑。春日的风拂过新栽的樱花树,苏砚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纸,上面画着两只交缠的蝴蝶。
"等中心建成,我们在顶楼种满向日葵吧。"苏砚笑着说,眼底的阴霾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明亮的光芒。沈知遥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忽然想起火灾后那个漫长的雨夜,浑身湿透的苏砚蜷缩在诊室角落,用带血的指甲在墙上刻下她的名字。
命运曾将他们推入黑暗的深渊,却也让两个破碎的灵魂在谷底相遇。如今他们终于挣脱束缚,将曾经困住彼此的"茧",化作照亮他人重生之路的光。阳光洒在交握的手上,在地面投下蝴蝶形状的影子,轻轻颤动,宛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