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纨这种孀居之人,对于和外男接触是相当谨慎的,唯恐一不小心便惹来流言蜚语。
幸好李守中院中还有下人,故而李纨倒也没有紧张什么。
李纨和苏慕白之前在荣国府晚宴是见过面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两人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太多深入交流。
真正让李纨注意到苏慕白的,便是那首咏菊了。
诗中展现的那种宁折不弯的气节以及文采,让李纨叹为观止。
李纨出生在诗书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十分喜爱文学。
而在年轻守寡之后,李纨心如死灰,也唯有诗词才能激发出李纨的一丝兴趣。
红楼原著中,李纨对荣国府的诸多活动都不上心,但唯独对于荣国府诗社的行动,李纨参加的非常频繁。
由此可见,李纨对于文学的喜爱。
因此李纨对于苏慕白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好的。
不过算起来,这应该算是两人第一次有所正式交流。
在看到李纨之后,苏慕白主动行了一礼后道。
“见过李纨姐姐。”
李纨回了一礼道。
“苏公子,你,你喊我姐姐?”
苏慕白淡然一笑道。
“我跟荣国府的关系,显然不如我跟李伯父亲近,我自然是要喊姐姐才对。”
听到这里,李纨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随苏公子吧。”
“对了,我父亲情况怎么样?”
苏慕白轻笑一声道。
“姐姐不必多虑,李伯父无恙,只是心情舒畅,多饮了两杯。”
“说来这跟姐姐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李纨听后略显惊讶。
“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
苏慕白温和一笑,卖了个关子。
“等明日伯父醒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
李纨顿时愣了一下,而后无奈说道。
“你这个关子卖的,叫我今晚可是睡不好了。”
苏慕白淡然一笑道。
“姐姐天生丽质,一夜休息不好,不会影响什么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而后苏慕白便悠然离开。
看着苏慕白离去的背影,李纨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自己刚才是不是被撩了,天生丽质都出来了。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便被李纨给扼杀了,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想法肮脏。
自己是孀居的妇人,苏慕白是有大好前途的举子,人家撩自己做什么。
看来自己真是孀居多年,人都有些魔怔了。
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情绪甩了出去后,李纨来到房中探望了一下父亲李守中。
确认父亲没什么问题后,李纨吩咐了一下下人,好生照顾父亲,而后便回了自己房中。
转眼时间又过了两天,来到了隆化三年正月初十。
盛家的学堂重新开始了授课。
距离二月初九即将到来的春闱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庄学究这段时间也不再教授课程,而是开始模拟考试试题,让苏慕白等人书写策论文章。
由于有李守中提供的考官主考名单以及政见治学,所以庄学究的出题也相当的具有针对性。
除去苏慕白、盛长柏、盛长枫、齐衡笔耕不缀外,盛家的女子们也跟着一起做起了文章,权当练手。
今日庄学究出的题目很有意思,知止而后有定,仁者安仁。
科举出题,一般有三种类型,一种是直接摘录原文,比如以论语肿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为题。
第二种类型则是截搭题,将不同经典或同一经典中不相连的句子拼合,考验考生联想能力。
比如,大学之道,天命之谓性。
前半句出自大学,后半句出自中庸,这就属于比较刁钻的题目。
第三种则是义理阐发,要求诠释经典中的核心观念。
不过因为这种题目过于空洞,考生阅历有限,很容易写的空洞,难以做到平均筛选。
所以科举出题多以第一种和第二种为主。
今天庄学究所出的题目,便是第二种刁钻的截搭题。
知止而后有定,出自《大学》,即明确目标后心志方能坚定。
仁者安仁,出自《论语》,即仁德之人以“仁”为自然归宿,无论贫富皆能安守。
一句话,引用两本经典,如何理解前者和后者的逻辑关联,便成了重中之重。
苏慕白在简单思索了一番后,心中已经有了结论,随后用笔蘸了蘸墨水,开始答题。
明界限以立其志,安仁德而固其心。
简单两句话用来破题。
夫止者,非徒驻足也,乃识所当归;仁者,岂独守静耶?实性之所存。
紧接着自然便是承题。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答题思路,所以苏慕白下笔如有神助,洋洋洒洒一篇策论便新鲜出炉。
因为是模拟科考,所以在简单核对了一下文字,确认没有犯忌讳,思路也没有问题之后,苏慕白随即便开始把文章誊写到了墨卷之上。
前文说过,科举是异常残酷的,无论是对于学子的才学、性格乃至于运气,都是一场全面的考验。
卷面整洁,那是科举最基本的要求,涂涂改改这种情况是大忌讳。
尤其是乡试、会试和殿试,对于卷面的要求更是到了严苛的程度。
那如果举子不小心写了错字怎么办呢,只能隐晦性修补。
考生需掌握“挖补技法”,用刀挖去错字,补纸浆后焙干,使修补处与原纸无异,修补后还需通过监考检查,避免有作弊之事。
那如果一不小心把纸挖坏了怎么办,很简单,名落孙山,科举就是这么残酷。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先在草纸之上书写文章,检查无误后,再小心誊写到墨卷之上。
许多手残党写字慢的,那就只能小心再小心,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了。
言归正传,在苏慕白誊写完墨卷之后,便小心的将墨卷挂起来风干墨迹,避免出现不小心碰到污卷的情况。
庄学究在看到苏慕白已经答完卷后,也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道题可是他特意挑选的一道难题,单单破题,一般的学子都得挠头想半天。
即便是像顾廷烨和盛长柏这些才华出众的人,现在也不过将将写了一半,可苏慕白居然已经写完了。
庄学究反应尚且如此,就不用提其他人了。
盛长柏和顾廷烨还好,虽然看到苏慕白答卷完成有些着急,但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的写着文章。
但盛长枫可就坐不住了,他是最喜欢出风头的人,一看苏慕白都写完了,当即也加快了速度。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苏慕白的卷子已经风干好了,庄先生站起身来到苏慕白身前,将苏慕白的卷子取了下来微微一笑道。
“苏公子,老夫先看看你的文章。”
苏慕白微微点头后笑着说道。
“先生请。”
庄学究随后便驻足原地捧着卷子看了起来。
这一看,庄学究便入了神。
当读到大结之时,庄学究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好,好,好啊。”
眼看着庄学究这般反应,众人也是无心答题了。
庄学究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打扰了众人,随后庄学究看向众人说道。
“尔等先答题,不要受影响,晚一些老夫将苏公子的文章贴出来,你们自行观看一下,便知为何老夫如此这般了。”
听了庄学究的话,众人越发好奇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几人都把文章写完了。
盛长柏迫不及待道。
“先生,劳烦您将苏兄的文章贴出来我们看看吧。”
庄学究微微点头后道。
“好,你们把自己的卷子交上来,你们两个,把卷子贴好。”
一旁的两个小厮按照庄学究的吩咐,把苏慕白的文章贴在了柱子上,盛长柏等人随即围了过去。
众人细细品味着苏慕白的文章,只觉得宛如醍醐灌顶,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题目偏差出在了哪里。
当看到了苏慕白文章的大结之时,顾廷烨更是情不自禁的诵读了出来。
“由是观之,君子欲明明德于天下,必自知止始;欲止于至善,必自安仁终。内外相济,本末一贯,圣学之全功在是矣。”
“妙,妙啊,苏兄这文章做的真是绝了,我等跟苏兄同年科举,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啊。”
一旁的盛长柏心中不由得共情了。
幸运自然是自己有这种才华横溢的同年。
不幸便是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等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有成为背景板的份了。
一旁的齐衡看着苏慕白的文章,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从小就好胜,自负不弱与人。
之前听盛长柏和顾廷烨赞叹苏慕白的才学,齐衡嘴上不说,心里多有不服。
然而今日文章一出,立见高下。
齐衡紧咬着嘴唇,无奈的接受着自己的技不如人。
相比之下,盛长枫的反应就很搞笑了。
他压根就没看出苏慕白的文章好在哪里,此时自信满满,觉得庄学究看完自己的文章之后肯定会赞叹不已。
然而理想很,现实很骨感。
就在众人看着苏慕白文章之时,庄学究也在飞快看着他们的文章。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庄学究将众人喊了过来,随后开始对几人的文章开始了指正。
盛长柏和顾廷烨的文章也是被庄学究夸赞了一番,还指出了一些美中不足之处,两人也是连连点头,吸取到了经验教训。
在提到齐衡的文章之时,庄学究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
“齐小公爷这份文章,称得上辞藻华丽。”
听到这里,一旁的盛墨兰赶忙说道。
“先生明鉴,齐衡哥哥的文采自然是没的说的。”
庄学究见状淡然说道。
“四姑娘不要着急,老夫还没有说完。”
“但是,小公爷的文章有些太过空洞了,言之无物。”
“纵然是行词华丽,终究是流于表面,难免浮夸。”
“有皮无骨,难免落于下乘,小公爷还是没有领悟到经典核心要义,要多下苦功才是。”
齐衡听得面色难看至极,只得点了点头。
盛墨兰也是脸上挂不住,感觉自己拍马屁一下子拍到了马腿之上。
盛长枫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反应,看向庄学究赶忙询问道。
“先生,那学生的文章呢?”
盛长枫不问还好,这一问,庄学究脸色拉了下来。
“三公子便是不问,老夫也是要说的。”
“三公子这写的是什么东西,这真的是一个举人能写出来的东西嘛。”
“老夫这么多年苦心教授三公子的学问,三公子难不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嘛。”
“这些时日三公子学业明显荒废不少,若是再这么下去,这春闱参不参与的,也没有多大意思。”
“老夫今后对三公子只有一个要求,千万不要说是老夫的学生,可以吗?”
被庄学究一通喷,直接把盛长枫人都骂麻了。
盛长枫头低的跟鹌鹑一样,不敢多说什么,但心里却依旧很不服气。
这老东西明显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自己的文章看成花团锦簇,被老东西说的一文不值,真是气死了。
晚上不找几个哥们一起去百花楼放松一下,这口火气实在是出不来。
在说完了苏慕白几人的卷子后,庄学究又点评了一下其他几人的卷子。
在提到盛明兰时,庄学究面露微笑道。
“六姑娘这些时日写字大有长进,不错,继续保持。”
听到这里,盛明兰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向苏慕白的眼神之中也是油然而生感激之情。
在评价完几人的文章后,庄学究看向众人说道。
“一个月后,便是春闱大考了。”
“你们勤奋与否,平时可以装,但是科举成绩,可是装不出来的。”
“这一个月时间里,老夫授课便以模拟科考为主,上午一题,下午一题。”
“今天上午的考试到此为止,下午继续授课。”
在说完之后,庄学究起身离开,众人行了一礼后目送着庄学究离开。
庄学究前脚刚走,后脚盛长枫气呼呼的也走了,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一下。
盛长柏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后看向苏慕白等人说道。
“舍弟无礼,让大家见笑了。”
苏慕白摆了摆手说道。
“盛兄客气了,三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嘛,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