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洗干净之后被府里的侍女带到乐阳曜面前,她穿着白色的素净长裙,乐阳曜这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女孩。
她放下手里的书籍,看向她白皙消瘦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谢宁。”
“名字很好听,家在哪里?”
“无家之人。”
乐阳曜轻叹一声,父亲传信归来,最近边境时常有敌国不断骚扰,虽只是在界石之处不断叫骂,可每日听的人心焦躁。
他让自己护好家里,不日要返回上京奏报。
思虑至此,“若是我家便留在这里吧。”
谢宁躬身答谢,乐阳曜这才发现这孩子无论走路姿态还是穿衣打扮皆靠近男子,尤其那长裙穿上之后她总是左掀一下,右掀一下。
乐阳曜将人喊到眼前,她伸手将她掀裙子的动作制止,“若是不喜欢这身打扮,去叫红月换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
“可以吗?”
“当然可以,”乐阳曜转念一想,她并不知红月是谁,便轻轻向门口呼唤两声,“红月,红月。”
红月从门口匆匆而进,“小姐,怎么了?”
“你带着谢宁换一双她喜欢的衣服。”
红月看了谢宁一眼,见她一张小脸紧紧绷着,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过来吧,我带你去。”
谢宁跟在她身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猫,“小姐,我的小猫呢?”
“在书房。”
谢宁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袍,从此跟在乐阳曜身旁。
父亲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信里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敌国串通了山上的马匪,己经有很多村落被屠戮的一干二净,他上奏的书信也被马匪在半路截去。
乐阳曜的眉头越皱越紧,谢宁见她不开心就把怀里的小猫塞进了她的怀里,“阿姐,怎么了?”
乐阳曜愁眉不展,她将手里的书信递给谢宁,谢宁见信上写的哪些,看完一遍将信件整叠放好。
“你有什么想说的,阿宁?”一身素雅淡妆的女子,单手支着头,谢宁见状上前几步,替她按着头部的穴位,“阿姐,屯粮、练兵。”
“没有办法了吗?”乐阳曜痛苦的神色逐渐浮现,谢宁看着窗外迎风飘下的树叶,不再说话。
那日谢宁说完屯粮之后,乐阳曜便开始不断向外筹备存粮,城中的留存的储备军开始每日不间断的训练。
再后来老城主回来了,拖着残缺的身体,城里的百姓这才知道边境战事吃紧,见女儿存粮练兵的举动,老城主粗粝的手抚摸着乐阳曜的错脸颊,“让城中的百姓,逃命去吧。”
“为父要上京亲自将奏折寄递上去,曜儿,我的乖女儿,你也去逃命去吧。”
乐阳曜眼尾泛红,连连摇头,“爹,我要留在这里。”
“苦了我儿,苦了我儿。”
老城主回来第二天,他不做休整换上衣服沿着管道上京,同日发下布告,边境战事吃紧,城里百姓西散离去。
谢宁一路小跑来到城口,坐在马车里的乐正看着眼前的清秀的谢宁,他掀开帘子招了招手,谢宁走上前,“大人?”
“谢宁,照顾好曜儿,带着她走吧。”乐正脸上一脸苦涩,心中早己看到了答案,陛下要放弃他们了。
“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孩子,拜托你了。”
谢宁见马车离开,心里升起一阵惶恐,到了半夜,马车站在城口,乐阳曜仅披着一件外衣匆匆赶来,掀开帘子,父亲的脑袋抱在他自己的怀里,马夫被剥了皮浑身血淋淋靠在一侧,他尚未断气,看见乐阳曜,颤声说:“跑。”
头一歪,再无声息。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谢宁抱着乐阳曜回了府中。
马匪勾结外敌截杀一城之主,边境不断来袭,城中百姓人心惶恐,城主府一片凄楚,乐阳曜一身丧服在父亲棺前发誓,誓死保卫城主百姓。
丧期过后,乐阳曜领兵出征,谢宁拦着她,“我去……我去替阿姐上战场。”
“阿宁,替我守好这里,”她牵着缰绳策马前去,谢宁拦不住只好追上去,却被凸起的青石板绊倒摔在地上,满脸泪痕,“阿姐,回来!!!”
……
“红月姐姐,放城中百姓自行离去吧,让他们加紧,快速离去,你也一样。”
乐阳曜走后,谢宁接替了她的位置,她看着手里皱着的信件,那上面写着敌军再次突围,乐阳曜战死。
尸身在前两日己经被运了回来,半年之久的抗衡之战,终究落败。
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棺材里被一箭穿心的乐阳曜,微凉的指尖触碰着她灰败的脸,对她温柔以待的人如今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心中好似有万千愁绪集一身,一声猫叫唤醒了她,她不该沉浸悲伤里,阿姐交待的事情还没有办妥。
谢宁离开停放棺椁的祠堂,她望着乐家己经再无存世的子嗣,那里的牌位有三十六位,其中有一位是她的阿姐。
谢宁早己看透京中那位己经将这里的百姓抛去脑后,她起身出了门,看着坐落于城中央的柳树,枝条上挂满红绳,随风飘扬,抬手抚上它粗粝树皮,一棵柳树存世千年。
谢宁心下了然,她跪在那里,心中祷告,“愿以此身祭神灵,不入轮回,保佑我阿姐早登极乐。”
本就要离开的百姓,逐渐聚集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孤独的跪在那里,身后的百姓回身看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咬着牙摔碎了盆,碎片飞射,“不走了!”
“老子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死了……他娘的埋在这!”破城的危亡让西十多岁顶天立地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当街痛哭,他跪在谢宁身后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个、两个、三个、无数双手逐渐相连,每一个人的信念顺着风飘向云带给上苍,希望老天听到他们的呼唤。
谢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柳树,它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们送走了妻女,自己则守在这里,谢宁在城口一个一个送走她们,包子铺的老板娘牵着女儿来到她身旁,小声地询问,“谢郎君,跟我们走吧。”
谢宁摇摇头,看向远方的残阳,眼里满是怀念,“我答应一个人,要替她守好这里,阿嫂快些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