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仿佛被泼翻了砚台，浓稠的乌云裹挟着湿气沉沉地压下来。许乐天蹲在冰箱前翻找最后一盒草莓冰淇淋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天际，将他的影子钉在瓷砖地上。雷声紧跟着炸响，震得橱柜里的碗碟"叮铃哐啷"跳起踢踏舞。
"胖虎——！"许小萌的尖叫刺穿雨幕从二楼传来，"笼门又被啃穿了！"
许乐天手一抖，冰淇淋"啪嗒"砸在地上，粉色的奶油溅上他粉色恐龙拖鞋的耳朵。他踩着一地黏腻冲上楼，在楼梯拐角险些撞翻许小宝的乐高城堡——小团子正用荧光绿积木拼着"防雷高塔"，塔顶插着蜡笔画的流泪洋葱武士旗。
推开女儿房门的瞬间，焦糊味混着草莓香精的气息扑面而来。仓鼠笼的铁丝门扭曲成后现代艺术，胖虎蹲在《美少女战士》典藏版漫画堆上，爪子攥着半截草莓发绳——正是许小萌昨天用来威胁要曝光父亲黑历史的"罪证"。
"这次真的完了......"许小萌的声音突然发颤。许乐天转头看去，女儿蜷缩在床角，炸毛的双马尾蔫巴巴地垂着，卫衣上的"恶龙咆哮"字迹被揉成一团。她的手指死死揪住恐龙睡衣尾巴，指节泛着青白。
十年前·金象游乐园
西岁的许小萌攥着流泪洋葱武士手办，在人潮中松开父亲的手指。旋转木马的音乐戛然而止时，她正蹲着系鞋带，抬头只见无数陌生的裤腿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雷声像天神挥动的重锤，砸碎了游乐园的彩色泡沫。她钻进旋转木马底座，听着暴雨砸在铁皮顶上的轰鸣，把武士的眼泪全蹭在了公主裙上。工作人员找到她时，怀里的手办只剩半个身子——那是她慌乱中啃掉的。
此刻·雷暴中心
"......从那之后，每次打雷都像有电钻在钻太阳穴。"许小萌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得像隔了层棉被，"我试过戴降噪耳机、吞一整罐草莓糖，甚至背圆周率到小数点后一百位......"
许乐天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上周举着手机要挟他签《不平等条约》的小恶魔，此刻缩成小小一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突然想起女儿婴儿时期的样子——也是这样蜷着，像只没安全感的猫崽。
"其实......"他笨拙地扯下恐龙睡衣尾巴，"你可以把这个当盾牌。"
许小萌抬头时，许乐天正用毛绒尾巴裹住仓鼠笼，帽兜上的水钻眼睛在闪电中明明灭灭："以后打雷我都当你的恐龙盾牌，保证雷公来了也......"
"轰隆——！"
更大的雷声碾碎尾音，整栋楼陡然陷入黑暗。许小萌的尖叫和仓鼠笼的翻倒声同时炸开，许乐天在混乱中摸到女儿冰凉的手指。
杨美琳举着手机电筒冲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许乐天裹着恐龙睡衣蜷成球状，尾巴像蚕蛹般裹住许小萌。胖虎蹲在他乱糟糟的天然卷上，爪子勾着半截充电线，荧光绿的绝缘胶皮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宛如一顶滑稽的皇冠。许小宝从父亲腋下探出脑袋，儿童相机的荧光贴纸在她脸上拼出咧嘴笑的鬼脸："全家玩躲猫猫！"
"你们三个......"杨美琳的吐槽被雷声劈断。她摸出围裙兜里的蜡烛——造型是流泪的洋葱武士，显然是许小萌的手笔——烛火"噗"地燃起时，照亮了丈夫额角的冷汗和女儿泛红的眼眶。
"妈妈！"许小宝突然举起蜡笔，"要画全家福！"她在墙上描出歪歪扭扭的轮廓：粉色恐龙抱着紫色小兽，蓝色喷火龙在头顶喷火，金色毛球蹲在云端撒瓜子。
烛光摇曳中，许小萌突然戳了戳父亲的肋骨："喂，你刚才说雷公来了也什么？"
"也、也......"许乐天憋得满脸通红，"也给他跳段《最炫恐龙风》！"
许小宝立刻打开夜视录像模式。胖虎配合地摇起充电线，绿色荧光在墙面投出妖娆的光带。杨美琳翻着白眼点亮第二根蜡烛——喷火龙造型的烛台从龙嘴喷出火光，映得她栗色短发泛起琥珀色的暖光。
"幼稚。"许小萌嘟囔着，却把恐龙尾巴拽得更紧了些。鼻尖萦绕着父亲睡衣上的洗衣粉味，混着淡淡的枸杞茶香——那是今早被她打翻的保温杯残留下的。
这老古董居然没把奶茶渍洗掉？
她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不平等条约》，就着烛光添上新条款：
第13条：雷雨夜父亲需化身恐龙盾牌，执勤期间禁止打瞌睡/玩手机/偷吃草莓，违者罚款十杯奶茶。
"画押！"她把笔塞进许乐天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粉笔留下的。
当刺目的白光如神罚般劈开黑暗时，许乐天正保持着可笑的姿势——恐龙尾巴缠在吊灯链上，左手护着许小萌的脑袋，右手托着即将滑落的许小宝。胖虎趁机窜上书架顶层，把杨美琳的拳击奖杯推得摇摇欲坠。
"小心！"
许小萌突然弹起，抄起手边的流泪武士手办掷去。塑料武士撞上奖杯底座，堪堪阻止了这场"奖杯陨落危机"。许乐天望着嵌入墙体的手办，突然想起这是女儿六岁时他熬夜排队买的生日礼物。
当年可是为这破塑料小人差点被黄牛揍，现在倒好，成暗器了？
"身手不错。"杨美琳挑眉，举起手机拍下嵌墙的手办，"发个朋友圈——'论周边产品的军事化应用'。"
灯光大亮的瞬间，许乐天发现《不平等条约》右下角多了一行蚂蚁小的字："允许盾牌在执勤期间打瞌睡——甲方许小萌特批。"他盯着那个用荧光笔画的流泪武士头像，突然发现武士眼角多了一颗小爱心。
"看什么看！"许小萌抢过条约，"这是防止你工伤索赔的免责条款！"她耳尖泛起的薄红出卖了心思，手指无意识着武士手办残缺的胳膊——那是十年前在游乐园啃掉的。
老古董居然没发现爱心是用草莓唇膏画的...
许小宝突然举起蜡笔在父亲背上作画："给盾牌升级！"她沿着恐龙睡衣的脊刺涂满荧光粉，最后在尾巴尖画了个爆炸头雷公，旁边标注："超凶！"
暴雨渐歇时，许小宝己经趴在父亲怀里睡着了。她手里攥着的蜡笔在地板留下蜿蜒痕迹，像道迷你彩虹首通儿童房。杨美琳悄悄拍下丈夫蹑手蹑脚的背影：粉色恐龙睡衣沾满荧光涂料，后脑勺还粘着胖虎掉的瓜子壳。
朋友圈更新提示音响起时，许乐天正给女儿盖被子。杨美琳的配文让他差点摔了手机："家庭新业务——防雷装置租赁，首单八折。" 评论区瞬间爆炸：
王阿姨：预定下周雷暴天！
刘大妈：能开发票不？
农家乐老板：接商演吗？我这缺个避雷针coser！
许乐天回到客厅时，发现恐龙睡衣口袋里多了盒草莓糖。糖盒贴着便签："盾牌能量补给站"，落款画着龇牙笑的武士，牙齿缺了颗——正是当年被他笑称"豁牙武士"的造型。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偷拍的豁牙照？！
阁楼传来细微响动。许小萌缩在吊床里编辑视频，雷雨夜的镜头被配上字幕："论恐龙睡衣的军事化应用"。光标在发送键徘徊许久，最终她删掉所有tag，将标题改为："虽然很蠢..."
月光漫过窗台，照亮她悄悄扬起的嘴角。
胖虎在笼子里疯狂蹬跑轮，爪子上粘着半张便签——正是被许小萌撕掉的原始条约页。月光透过笼缝，照亮了背面的潦草笔记："其实那天在游乐园...我看到你了，只是挤不进旋转木马底座..."
晨光染红窗棂时，许乐天在洗衣篮底发现了胖虎的"战利品展"：被咬成心形的条约页、闪着金光的假牙套，还有张泛黄的拍立得——五岁的许小萌在旋转木马前大哭，手里攥着残缺的武士，身后是他挤变形的侧脸。
水珠滴在相纸上，不知是未干的雨，还是谁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