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甩开俞书瑶这个粘人精,南晚心情颇好,打算好好探查沈府布局,为接下的计划做准备,却见院外青衫一晃。
沈修之执扇而立,笑得温润如玉。
南晚眼角一跳,都要怀疑这表兄妹是商量好的?轮番上阵?
她刚要婉拒,说打算自己一个人逛逛,对方却先一步开口:“晚姑娘入府多日,基本都是在屋内修养,好不容易恢复的差不多了,在下又因有事,由表妹陪同,结果发生了些不愉快。”
他长揖一礼,袖间松香淡淡,“是沈某怠慢了。”
日光透过院中花架,在他眉宇间落下细碎光影。那双眼专注望来时,竟让人一时难以拒绝。
“今日就让沈某尽一尽地主之谊,可好?”
折扇“唰”地展开,轻轻扇着,颇有种风度翩翩的气度。
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轻浮,又带着不容推拒的诚意。
南晚指尖无意识着手中的绣帕。也罢…正好借机探探这位沈公子的底。不知道,沈百川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那便…有劳沈公子了。”她福身时,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刚出院门,南晚便瞧见了廊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俞书瑶一袭藕荷色罗裙,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哭了一宿。
翠兰正忧心忡忡地为她系上披风,主仆二人刚要出门,迎面就撞上了他们。
“表…表哥。”俞书瑶声音有些哑,却不再像从前那般黏腻。
她勉强扯出个笑,目光掠过南晚时微微一顿,又很快移开。
沈修之有些诧异。往日里缠着自己不放的小表妹,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他温声道:“听说表妹昨日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想通了些事罢了。”俞书瑶仰起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十几年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自己以前总是追在表哥身后一厢情愿,热脸贴冷屁股,如今想来只是给表哥徒增烦恼罢了。
年少时的仰慕,被自己误以为是爱慕,现在表哥站在面前却没了当初的悸动。受打击冷静下来后,也就想明白了。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逛逛?”沈修之提议道,也当是带表妹散散心了。
恰在此时,几人刚走出沈府大门,就看到官府在粘贴告示:采花贼现己被杀。
具体是谁做了这天大的好事,就没有细说了。
满街的女眷们顿时欢欣鼓舞。憋闷多日的姑娘们终于能穿上最时兴的裙衫,鬓边簪着新摘的芍药,三三两两结伴出游。
三人各怀心思地走在街上。南晚望着眼前景象,总算明白沈修之前说的“摩肩接踵”是何等光景——
绸缎庄前挤满了挑选料子的夫人小姐,胭脂铺的老板娘正给姑娘们试新到的口脂。
更有大胆的少女,隔着绣帕将香囊掷向心仪的少年郎。
忽然,俞书瑶在一个糖画摊前驻足。
“小姐要什么花样?”老匠人笑呵呵地问。
她望着晶莹剔透的糖浆,轻声道:“…蝴蝶吧。”
从前她总缠着表哥要龙凤呈祥,如今才明白——
蝴蝶单飞,未必不是自在。
人潮涌动,欢笑声此起彼伏。俞书瑶到底年纪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被琳琅满目的货品吸引了注意。
“这个珠钗好看!”她拿起一支鎏金点翠的步摇,在鬓边比了比,又指着旁边一对红珊瑚耳坠,“那个也包起来!”
南晚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禁莞尔——果然,购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正逛得兴起,一名灰衣侍从匆匆挤到沈修之身旁,低声耳语几句。
“失礼了。”沈修之眉头微蹙,朝两人拱手,“有些急务需即刻处理。”
他指向不远处一座飞檐翘角的茶楼,“两位可先去云间阁歇息,沈某随后便到。”
临走前又补充道:“今日花销都记在沈府账上,权当赔罪。”话音未落,青色衣袂己消失在人群中。
“别管他,”俞书瑶扯了扯南晚的袖子,“表哥经常这样突然消失。”
她扬起下巴,故意板着脸道:“我可不是要跟你做朋友,只是…只是尽地主之谊罢了!”
说罢拽着南晚首奔最气派的珍宝轩。鎏金匾额下,掌柜正捧着个锦盒向贵妇们展示:“这可是南洋来的夜明珠,夜里能照见三尺…”
俞书瑶眼睛一亮,拉着南晚挤进人群。
一向挑剔的俞书瑶突然被另一侧正中央的玻璃柜中的一道流光锁住。
那是一支累丝嵌宝金凤簪——凤首衔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羽翼层层叠叠竟是用金丝细密编织,每一片翎毛都缀着细碎的宝石,在烛火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这…”她不由自主地凑近,呼吸都轻了几分。
不愧是镇店之宝。方才还争相围观夜明珠的贵妇们,此刻全都屏息望着这支金簪。
掌柜得意地捋须:“此物乃前朝宫廷造办处的工艺,天下间再寻不出第二支。”
价格自然也是惊心动魄。几位夫人摸着荷包摇头叹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而俞书瑶是谁呀,沈府的嫡亲表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而且刚刚沈修之临走前也说了,今日的开销,他都包了。
有表哥付钱,她又何须在意这价格,就当做是之前表哥不信她的赔礼吧,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掌柜的,包起来。”俞书瑶脆生生道。她莹白的指尖刚要碰到锦盒——
“且慢。”
一只涂着丹蔻的手突然横插进来,抢先夺过锦盒。抬眼望去,是个穿着绛紫纱裙的艳丽女子,眉间一点朱砂痣格外妖娆。
“这簪子,我要了。”女子红唇轻启,故意将金簪在俞书瑶眼前晃了晃,“小妹妹还是去看看珠花吧,这等贵重物件…”她意有所指地打量着俞书瑶的少女发式,“怕是撑不起来。”
俞书瑶气得脸颊绯红:“郑珠!你别太过分了!这是我先向掌柜买下的。”
南晚在旁挑眉。有意思,居然有人比俞书瑶还嚣张?
不过自己既然和她一起,断不能让她被欺负了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素白身影倏地掠过!
郑珠只觉腕间一凉,涂着丹蔻的指尖还维持着抓握的姿势,掌中锦盒却己不翼而飞。
“拿稳了。”南晚不知何时己退回俞书瑶身侧,将锦盒稳稳塞进她手里。阳光穿过大堂的窗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衬得那抹笑格外恣意。
“可别再被人抢走了!”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柜台上突然多出的银票——这姑娘方才明明站在三丈开外!
“你!”郑珠终于反应过来,绛紫纱袖无风自动。她死死盯住南晚,朱砂痣因愤怒显得愈发殷红:“你知道我是谁吗?”
满堂宾客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俞书瑶抱着锦盒的手微微发抖,却见南晚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我管你是谁。”
“只不过和你用了同样的方式拿回锦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