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隐匿。皇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唯有御书房的窗棂透出摇曳的烛火，将皇帝伏案的身影投在茜纱窗上，如同一幅移动的剪影。
梁平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在门外整了整衣冠才低声禀报："陛下，初凰公主到了。"
"宣。"奏折后传来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字眼。
上官靖柔在殿外深吸一口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朱漆大门后的每一次召见都可能是蜜糖裹着的砒霜。她抬手正了正发间那支父皇新赐的九凤衔珠步摇——这看似恩宠的物件，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
"公主请。"梁平躬身推开门时，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上官靖柔提起裙摆跨过门槛，金砖地面倒映出她刻意放缓的脚步。在距离御案三丈处站定，她缓缓跪下行大礼，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儿臣参见父皇。"
紫檀木案几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首到她行完大礼，皇帝才像是刚发现来人般抬起头："朕不是免了你的礼数？"
"父皇恩典儿臣铭记于心。"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起身，袖中手指却悄悄掐进掌心，"只是儿臣离宫多年，未能晨昏定省己是罪过，如今..."
"罢了。"皇帝突然打断她，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梁平立刻会意地捧来一盏雨前龙井，茶汤清亮，映出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昨日御花园的事，朕都知道了。"
上官靖柔睫毛微颤，果然是为这事儿。
"父皇明鉴，不过是姐妹间的玩闹。"她抢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月皇妹年纪小，儿臣作为长姐..."
"朕的初凰果然贤德。"皇帝忽然轻笑，鎏金护甲划过奏折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可惜有些人，不配你这般维护。"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角落的铜漏滴答作响，上官靖柔看着父皇从案几后绕出，玄色龙袍上的金线云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当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抚上她发顶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战栗的冲动。
"月儿被宠坏了。"皇帝的语气突然转为亲昵，就像寻常人家心疼女儿的父亲，"往后不必忍让。"
上官靖柔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讽。多精妙的戏码——既暗示她可以对付嘉贵妃母女，又坐实了她嚣张跋扈的传言。想必此刻，这番话己经随着梁平的耳朵传向六宫了。
"儿臣谨记。"她乖巧应答，却在抬头时捕捉到皇帝眼中转瞬即逝的算计。
案几上的奏折突然被推到眼前。上官靖柔呼吸一滞，工部侍郎的朱红印鉴刺目得像是血迹。南方堤坝坍塌、灾民易子而食的字句映入眼帘时，她真的颤抖起来——这次不是伪装。
"父皇！"奏折从指间滑落，她跪地的膝盖撞出沉闷声响。
皇帝拾起奏折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拈花："爱卿们总说公主不宜干政。"鎏金护甲点在那滩虚构的墨渍上，"可朕的初凰，怎么看？"
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上官靖柔看着父皇映在青砖上的影子，那轮廓正在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她终于明白了今晚这场戏的真正目的——不是借她打压嘉贵妃，而是要亲手把她推向朝堂这个更血腥的角斗场。
"儿臣愚见..."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字一句道，"当遣钦差携三十万两赈灾，另派御史暗访堤坝工程。"每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行走，"至于贪墨官员..."
"好！"皇帝突然击掌，惊得梁平打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在青砖上，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明日早朝，朕要亲自下诏！"
上官靖柔退出殿外时，秋夜的风突然灌进衣袖。她回头望去，御书房的烛火将父皇的身影投在窗上，那影子正在展开另一份奏折——就像蜘蛛在编织新的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