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藏书阁的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谢衍站在廊柱阴影中,拇指无意识地着刀柄上的纹路。
己经三天了,自太子中毒以来皇帝就指派自己来彻查。所有的线索乱糟糟的堆积在案桌上,毫无章法。谢衍揉了揉眉间,所有的证据每到关键之处不是无故自焚,就是被损毁。
“王爷……”
一声轻唤从回廊拐角传来。谢衍身形未动,余光瞥见一抹淡青色裙角。是个宫女,正紧张地绞着手中帕子。
“说。”他声音压得极低。
宫女左右张望,快速塞过一个纸团:“青荷冒死来报,太子殿下中毒前三日,曾见过太子殿下在崇文殿与二皇子交谈,奴婢奉茶时听见二皇子将一幅书画赠予……”她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宫女慌忙屈膝行礼,低头退走。
谢衍展开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崇文殿案桌,墨汁有异。”
他大跨步向崇文殿走去,来到太子温书的案桌旁,砚台上方的墨块己西分五裂。
案桌上的墨汁浓稠如血,在青玉砚台中微微颤动。一缕月光从窗棂缝隙刺入,将墨面劈成两半——一半泛着幽蓝冷光,一半沉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谢衍的指尖悬在墨砚上方三寸处。这墨太新了,新得能嗅到浓烈的幽兰香。太子昏迷己三日,案上春秋的朱批墨迹早该干透,可这砚中的墨……他捏起一块墨痂,指尖立刻染上诡谲的靛青色,这确是乾州进献的贡品——“松烟凝碧”,掺了靛青染料防伪,专供御前朱批。但这香味,不该是这幽兰香吧!
随即又想到刚刚哪个宫女未完的话,一副什么?字画吗?
他的目光掠过满屋布局,忽然被墙上悬挂的一幅画攫住了视线。
那是一幅《春日游玩图》,绢本设色,工笔细腻,一派富贵闲适之气。画中桃李纷繁,粉白相间,如烟霞漫卷,缀满枝头。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碧水潺潺,一架朱栏小桥横跨溪上,桥上三五仕女执扇缓行,衣袂翩跹,似有笑语盈盈。
画心处,一锦衣少年策马徐行,衣袍鲜亮,腰间玉佩流苏随风轻荡。他微微侧首,似在倾听身后侍从低语,唇角含笑,眉目间尽是风流意气。
——是太子。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画轴,触到一层极薄的粉末。看着指尖的浅蓝色粉末,仔细一闻,还有点淡淡的幽兰香。再加上白日里初凰长公主送来的发现,确实是幽兰引无疑。 那凶手便是——
“王爷,陛下让老奴来问进程如何了?”阴柔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原来是皇帝身边的梁公公。
谢衍理了理衣衫,道:“梁公公来得正巧,本王正好要去禀告陛下。”
“既如此,王爷便跟老奴一同去见陛下吧!”
随即两人向御书房走去。
来到御书房,谢衍将所发现的证据呈上,随即默默的站在一旁。
看着呈上来的的证据,上官镇暔脸上越来越黑。
“啪——”御案被一掌击裂,朱砂墨砚轰然翻倒,血般的红墨泼溅在奏折上,如一道狰狞的伤口。
“镇北王,你觉得凶手会是谁?”皇帝的声音极低,却似淬了冰,字字割人肺腑。
殿内烛火忽暗,龙袍上的金线在阴影中森然发亮。侍立的太监早己跪伏于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连呼吸都凝滞。
“臣……不敢妄言”谢衍下跪,面无表情的回答。
听着他的回答,皇帝却突然笑了,笑声沙哑,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出来的——他猛地将证据掷于地上,玉扳指撞在鎏金柱上,"当"的一声脆响,裂成两半。
“来人,传朕旨意。太子之祸,乃前朝余孽所为。即日起,凡与前朝有牵连者,诛九族。旧宫遗址掘地三尺,所有与前朝相关的文书、器物,尽数焚毁。”
再次看向镇北王,一字一句的说道,“二皇子上官靖铭识人不清,致使余孽混入东宫。即日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镇北王,你觉得这样可好?”
谢衍抬头,只见皇帝的眼神深不见底,如一潭死水,所有的怒火都被掩埋,只剩下帝王冰冷的权衡。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真相己经不重要了。皇帝要的,从来就不是真相。
“此次殿下中毒,乃前朝余孽所为。陛下圣明。”谢衍再次回答。这皇宫啊,还真是复杂,就是可惜了,那个为自己皇兄奋力查证的小女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