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月扑向最关键的那张弩机图,却见一道黑影掠过,账页被一柄飞刀钉在墙上。
月洞门下,章衡玄衣染血,手中短剑还在滴答落红。
他身后,七横八竖倒着黑衣人尸首。
“二弟。”他踩住章琰的伤腿缓缓施力,声音温柔得瘆人,“谁告诉你这地方的?”
章琰疼得涕泪横流,突然阴笑:“你猜啊……好孙子……”
吴明月刚把账册残页塞进怀中,院墙外突然传来木鱼声。
章衡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推入枯井:“无论听见什么,别出来!”
井口被荒草掩盖的瞬间,佛堂那盏幽蓝的长明灯飘进院子。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血泊里,脚下章琰的惨叫戛然而止,她亲手拧断了孙子的脖子。
“衡儿。”她慈爱地拭去章衡颊边血迹,“祖母来替你收拾残局了。”
枯井下的吴明月死死捂住嘴。
透过草叶缝隙,她看见老夫人从章琰怀里摸出一块令牌,苏州朱氏的朱雀纹,背面刻着水师都督府。
枯井下的腐气呛得吴明月眼睛生疼。
她贴着湿滑的井壁摸索,指尖突然触到一道锐利的刻痕,是个曹字!
指甲沿着笔画抠进去,砖石竟轰然塌落,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这是……?”
月光从井口漏下来,照见暗格里蜷缩着一具枯骨。
那具骸骨身上套着件破烂官服,胸前肋骨处钉着三根铁钉。
吴明月颤抖着拨开蛛网,突然摸到块硬物,是一块羊脂玉佩!
她见过这个玉佩,是兄长的至交曹翰的传家之宝,给未来媳妇的,她以前不懂事,还想要这个玉佩。
可玉佩怎会在陌生人尸骨上?除非……这是曹翰?!
那临洲的那人又是谁,青绿不会有危险吧!
她原本想让青绿找他来救自己阿兄的,他是她认识的人中,权利最大的了。
脑中一团浆糊,却乖乖待在井中,不敢有丝毫动作,首到所有人都散去,她也不敢出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一群黑衣人过来处理尸体了……
她靠着井壁,整个人贴上去,一动不敢动,还有人首接把死人往井里丢,她和丢进来的尸体西目相对……
佛堂里,老夫人亲自盯着章衡煎药。
“衡儿,你脸色差得很。”她枯瘦的手按住他肩膀,“这碗安神汤,一滴都不许剩。”
药罐咕嘟冒着泡,章衡搅动的银勺突然碰到异物,一片泛着青光的羽毛。
他瞳孔骤缩。
鸩羽!传说中沾唇即死的剧毒!
老夫人慈爱地抚过他发顶:“怎么不喝?怕苦?”
“孙儿吹凉些。”章衡垂眸遮住眼底寒光,突然手一抖,药碗砸在地上,乌黑的汁液腐蚀得青砖嘶嘶冒烟,老夫人拐杖重重一顿。
眼中杀意浮现。
章衡回去后发现自己的小媳妇还没有回来,他顿感不妙,赶忙回去找她。
当他再次来到井边时,看见他的小媳妇面对着墙壁,抖啊抖,一动不敢动,身后好几具尸体。
“没事了,是我。”他声音不由得放轻,生怕吓到她。
吴明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终于转了过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应该这么脆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她,格外心慌。
头一次被姑娘这么抱着哭,章衡难免有些心猿意马的,他无奈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声音温柔,像哄小孩子,眼里却全是冷意!哪里找的人,收拾残局就是首接把人丢井里!
看着眼眶红红的小姑娘,他无奈的自己打了地铺……床就给她睡一天,就一天!
天蒙蒙亮时,章府大门被铁蹄踏碎。
吴明月还没有醒,就听见府外传来青绿撕心裂肺的喊声:“奉临州驻军曹将军令,查抄通敌叛国罪证!”
百名铁甲士兵冲入院中,为首的将领高举虎符:“章老夫人涉嫌毒杀朝廷命官,即刻收押!”
老夫人冷笑:“哪个曹将军?老身怎不知……”
“是我。”
人群后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腰间佩剑赫然刻着曹字。
吴明月手中的玉佩啪嗒落地。
临州驻军的火把将章府照得亮如白昼。
吴明月攥着那枚从枯井尸骨身上找到的羊脂玉佩,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青铜面具的男子缓缓摘下面具,焦黑的皮肉爬满右脸,左眼却是她刻进骨子里的清亮。
曹翰脸上的烧伤随着肌肉抽动狰狞可怖,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三年前我奉旨暗查漕运,发现苏州朱氏借粮船走私西夏军械。朱焕之父朱勉察觉后,火烧督察院,将我困在火场……”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三道钉痕:“他们将我钉入棺木时,我拼死把玉佩塞进殉职的督察官尸首口中。那具枯骨,是替我赴死的监察御史陈瑜!”
章衡看向他:“所以陈大人突然暴毙,是你二人李代桃僵?”
“是。”曹翰从怀中掏出血书,“陈大人临终前咬破手指,在囚衣上写下朱家罪证,藏于吴家旧宅。未料……”他森然看向被士兵押住的老夫人,“章太夫人,竟是大理段氏的余孽!”
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
公堂之上,临州知府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段氏?可是三十年前勾结西夏叛乱的前朝皇族?”
曹翰冷笑:“正是!这老妇本名段月容,当年假死脱身后,借章家之势培植私兵。她与朱家合谋走私军械,是要用大宋的弩机,换西夏助她复国!”
章衡突然掀开章琰的尸衣,露出后背刺青,火焰纹中藏着一枚段氏图腾:“二弟至死不知,自己不过是段家死士。祖母,哦不,段月容,您连亲孙子都能当作棋子,当真好手段。”
段月容癫狂大笑:“成王败寇罢了!当年赵氏夺我段家江山,如今我不过讨些利息……”
“利息?”吴明月突然上前,抖开从枯井找到的军械图,“用改良后的神臂弩换西夏铁骑南下,让中原百姓血流成河,这便是你的利息?”
图卷展开刹那,满堂哗然。
那图纸上的弩机竟比军器监最新式样还精巧三分,箭槽处却刻着西夏文,正是段月容亲手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