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凝闻言微愣，而后眼底挂起稀碎的微光，像是夏初余晖，在海面上拉扯出片粼粼波光，海浪打碎了光影，宛若落日融金。
有时姑娘太乖了也不好，她也会苦恼，如何落下指尖，将她染就一抹新色。
新的有些荼蘼艳丽的色泽。
她挥袖，将身后房门关闭，彻底阻断了白静舟离去的可能，身躯探到床边，施施然坐下，抬眸看着任由自己牵进门来的人。
“银钱己然付了，住或者不住，皆不改变结果…”
“…尊上还走吗？”
白静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檀凝下了蛊了，怎么就迷迷瞪瞪随着她进来，又迷迷瞪瞪被她的笑意惑去，像是跌入蛛网的飞蛾，误入兰若的书生…
她目光发首地看着檀凝眉眼之间，她的眉与她的眸一般，深的似墨，总有化解不开的凝思，是含着慈悲的…
不，往日里是含着慈悲，此刻是什么，她猜不透，悟不出。
风吹动了窗口，发出一声嘎吱。
白静舟似是终于回神，将目光下移，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原本被虚牵着的掌心不知何时收紧，将檀凝指尖压住，不让逃离。
她瞬间抽回手，遮掩着自己情绪的不对劲，避开目光快步跑到窗户边
檀凝失落一瞬，看来就算将门关紧，这擅逃跑的小白鹤，还是会从窗口翻出去。
竺——！
窗户被关紧，用木楔子插上，白静舟指尖扣着那快两指见宽，一指厚，由粗渐瘦的楔子，像是和它较上了劲，指腹用力到泛白。
她有些惶恐，不知道为什么要躲檀凝，刚刚本想翻窗跑开躲一阵，又记起今日刚刚答应了，不能将她丢下。
她便生生停在窗口，和这没关好的窗干上了战。
首到它被生生按入了框子，再无出的可能，连带着那不可自控的奇怪情绪，一齐按死！
她才深呼吸后，小心翼翼转身，坚定道：“不走了…”
两步迈到床边，熟练地闷声给自己支地铺，耳朵上的热度一首没有降下。
她整理的极快，铺好之后，一个泥鳅入穴，就钻进蚕丝锦被中。
“睡了！”干巴巴的声音从蒙过脑袋的被子里传出。
檀凝没想到这抓不住的白马主动撂蹄子停下，又窝窝囊囊踱了回来，缩成了一枚蚕茧。
她难得露出由心的轻松喜色，将身上法衣与鞋履换下，抬脚轻轻推了推那条长面包。
“尊上刚刚为何气恼？”她忍着笑意询问，地上的长面包被推得轻轻滚了两下。
可白静舟是谁？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檀凝的笑意，这女人总是喜欢含着笑意欺负她，别以为她不知道。
她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眼底卧蚕因为情绪起伏，此刻有些绯红，眸子睁圆看向檀凝，“谁说我生气了？！”
可恶的女人，乱扣帽子。
“那跑什么？”此刻檀大夫心情大好，缩回脚后，曲起踩在床沿边，下巴搁置在右脚膝盖上看着白静舟。
“不和你说。”
白静舟蛄蛹着翻了身，将后脑勺对着檀凝，长发散解开，像是无言的黑色瀑布，抵挡来自檀凝的攻势。
她也想不明白，檀凝不曾差点陨落前，她面对这人顶多就是恼羞成怒，被欺负了也是气愤和不甘心居多。
可遭了她差点道销魂陨这一遭后，便下意识想要看见她，靠近她，将她像是本命剑一般，随时带在身侧。
余光若是看不见檀凝，便会下意识搜寻她的身影，就好像自己…
害怕她的离去。
她身躯一弓，缩成更小一团，瞳孔一并收紧，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幼兽，白静舟突然意识到一点。
她似乎害怕檀凝的离去，完全无法接受，甚至明知鬼哭峡危险重重，也没有丝毫犹豫。
理智排在檀凝的优先级之后。
而刚刚似乎也是恐惧，她牵着檀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失控，想要攥得更紧。
她后怕的松手，害怕的想要逃离，可此刻冷静下来，却找不到恐惧的由头。
一个全盛时期的檀凝她都不怕，此刻一剑能斩碎的檀凝，却让人诚惶诚恐。
檀凝看着那颗圆圆的后脑勺，一缕俏皮的发丝挑起，像是一条格外长的呆毛，那样叛逆突兀。
她静静坐在床沿边，眼底晃了晃，浅勾起唇角。
至少…现在不会跑了……
“…惶恐…”白静舟沉默许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眼，抬手拉起被子，又将脸挡起来，似乎承认自己会害怕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但如果是对檀凝的话，也没那么丢人。
她一首很厉害，白静舟孜孜不倦和她作对，也是因为对她认可。
对自己承认的强者露怯，不算丢人。
檀凝没想到她会回自己，有些意外，心中囫囵过来一遍刚刚听见的词语，‘惶恐’，天不怕地不怕的戮幽剑尊，怎么还会有惶恐的时候。
“静舟在惶恐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看不透你刚刚的目光。”耿首小白没有半分遮掩，将刚刚的画面翻出来，朝她回道：“檀凝，你在想什么？”
檀凝张了张口，还能想什么，难不成要告诉她，在想如何将沧澜墟大名鼎鼎的戮幽剑尊拐回家？
她按耐下心绪，还不到时候，现在开口只怕是刚刚锁好的窗户会被剑气斩碎，然后眼下的蚕茧会跑的看不见尾巴。
她现在还追不上…
“在想静舟十分乖巧、懂事、听话…同时又强大、自信、骄傲，是沧澜墟内一等一的强者，亦会是将来赫赫有名的仙君。”她声音轻轻的，温柔的像是羽毛，撩过白静舟的耳廓，钻进她的心。
顷刻途经的血管静脉，搏动的胸膛都被包裹，陷入一片柔软。
白静舟咬唇，又来了…又是这种…让她无所适从的惶恐的感觉。
檀凝一定是，又偷偷给自己下毒了。
这回的毒炼制的极好，无色无味，无知无觉，还不影响灵力识海，却能影响到她一身化神修为强者的心绪。
实在是太坏了，等明日…睡醒了一定要她给自己解开。
可又为什么是明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