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两大喜,升阶死宿敌。
白静舟在同一天,双喜临门。
她此刻站在拂云阙内,看着面前那方小小的衣冠冢,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和她斗了数百年的女人,怎么说陨落就陨落了?
她闭关两百年,刚出来就得到这个消息,渡生仙君檀凝陨落了,她最后的魂灯指向修士的禁区,万里鬼哭峡内。
这个女人最后,竟连一缕青丝也不曾留下。
沧澜墟的修士,看在对方曾经的功德上,未夺走她的道场拂云阙,只是这里许久不曾来人,地面堆积的枯叶一层又一层,腐烂成了腐殖质,最后又化作了黑土,杂草顺着青石砖蔓延,树根虬结,将庭院的路顶得起伏不平。
硌得人有些心疼。
白静舟一身白衣站在原地,双眸有些呆滞,良久之后,才似是反应过来,想要挂起一抹嘲笑。
可唇角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清苦,她蹲下为那碑上抚去杂草,不顾染尘,轻声道:“檀凝…你最终还是输了…”
“可居然不是输在我手中。”白静舟眼神复杂,心中百味交错,不知如何疏解。
看着碑上‘檀凝’二字,对这人过往那副温婉腹黑的面孔,犹记在目。
她们一个剑修,一个医修,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却因为长辈渊源结识,彼此互看不惯,争斗了五百三十年。
后,还在沧澜墟内争斗出个双殊头衔,渡生戮幽,一文一武。
如今只剩下戮幽剑尊……
白静舟自上回遭了暗算,输了一程之后,愤然闭关,却没想到再见,竟是阴阳两隔。
她指尖着檀凝的名字,心头有股郁气难消,自己好不容易突破化神境界,本以为能痛痛快快和她论道一场,如今却上不去下不来。
骗子,说要与我论道万载,胆敢欺我!
无端怒气上涌,她将怒意凝在心头,灌于指尖,在她碑旁,一笔一划留下了‘白静舟’三个字。
这世间同辈,除了檀凝,没人配与她齐名。
如今人没了,便让她死也带着自己的名字下地府!
她将最后一笔刻完后,揣着不知什么情绪,转身慨然准备离去。
没了檀凝的拂云阙,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头。
抬脚离去三步,扭头看向那方小土包,银牙狠咬,不知是何情绪,拔剑而出,剑影疏狂,剑气缭乱,将周遭的树木藤蔓全部斩碎。
草叶芳菲,那一方天地终是透了气,在阳光下被披上金纱。
“檀凝,师尊曾道你多智近乎妖,我不服气,为这句话和你斗了五百年。”
“而今胜负未分!”
“若你真的多智,那便绝不会陨落,你定是背着我偷偷修炼,妄图某一日早我一步飞升!”
“我会找到你!”
“万里鬼哭峡又如何,你能去得,我亦能!”她收剑,彻底转身离去,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
阴风如刀,万鬼怒嚎,凡人止步,仙人折腰……
白静舟踩在一叶扁舟之上,船头船夫轻轻在黑水河面撑渡,这里是杏陵渡,是进入那万里鬼哭峡唯一的入口。
那地是一处异境,并非和凡世接连,偶尔会发生鬼啸与鬼潮,奔逃出些强大鬼怪,惹的生灵涂炭。
但危机往往与机遇绑定,绝处逢生,在鬼苦峡内有生途花,可将魂魄重塑肉身,续命重修。
长生的修士,想要留住他们的所爱,亲人,朋友…
寿命将尽的修士,妄图开启第二世,不过忘川,塑身重修…
“小友此行,是为谁人而去?”撑船的人看她年轻气盛,绝没到天人五衰境界,肯定是为了在乎之人。
白静舟张了张口,眉头微蹙一瞬,似是想起某人风姿,最后带着些许冷硬语气咬着字眼道:“宿敌。”
船夫不知如何应答,静下声,世间人真是奇妙,分明在乎之人,愿为她只身犯险,却又要称呼为宿敌。
可,能成为长久的敌人,也未尝不能算作一种情谊。
这世间的恨呐,往往比爱长久。
杏陵渡到头了,撑船的老者停下动作,他的报酬很简单…生途花一株。
若是未出来,那便不需要支付。
对方盘腿坐于船头,草帽将白发遮掩,身躯佝偻,只露出下半张算不得年迈的脸。
“小友,走好…”声音并不沧桑。
白静舟点头,足尖一点,踏着水面朝着鬼哭峡而去,不过数十步,脚下就没了落脚之处。
水面中无数只手朝脚踝抓来,她看见漂浮在水上的棺木,脚面一踢,把棺材板翻转过来,踩在其上御风而行。
而那位被打搅睡眠的‘朋友’,在坐起瞬间,被白静舟一剑斩杀。
这里还只是峡口,只是些普通的鬼怪。
她越发往内而去,身侧两岸,山高似刀口,首首切下,两侧山崖边,无数棺椁横七竖八摆放,悬挂。
水面之下,极目看去,便能觉察无数棺椁沉泡其中,偶然还会冒出一二气泡。
她的气息太周正,即便尽力压制,还是惊扰了那些崖边的东西,两侧棺材内不约而同响起指甲抓挠的声音,刺耳吓人。
白静舟长剑横身,“来的正好!”
免得她一副一副打开,寻找檀凝的身影。
阴风化作鬼笑,在耳畔狂吼,脚下原本浮着的木板沉下,两旁伸出的手将它拖进水中。
她一脚接力上了峡边,单脚踹开棺椁,迎面撞上那黑烟,在扑面而来瞬间,一剑斩碎!
不是这一副!
她继续翻找着,万里长峡内,不论多少副,她都会将那个女人找到!
剑气如虹,劈开森然鬼气,引起这座仿佛活着有气息的鬼哭峡怒吼,她只身一点,如萤火一粒。
吸引无数目光,猩红,森然,觊觎……
也不是这副!
不是!
不是…
依旧不是!
鬼怪实力越发强横,带着灵智控制手下小兵围攻,此地灵气几乎为零,满是秽气,可轻易感染修士心灵。
白静舟杀心渐起,疯一般杀入内部。
首到中心之处,一道青铜棺木斩开,飞起一朵生途花,和里面戴着獠牙面具的鬼王,她当即抬手夺花。
随后和那恐怖身影对上,后背撞上身后棺木,痛得面色发青。
扰他安宁者,死!
双方交手数百道,周遭阴魂越堆越多,白静舟成为那个被蜂群围攻的目标,孤立无援,唯有一人一剑。
她双目带着漠然杀意,不偏不倚对上!
……
数日之后。
她衣裳破碎,血染白衣,站在一方青木棺椁前,感受里面透出熟悉的气息。
白静舟五指扣在缝隙处,轻轻揭开,看见了躺在里面,静谧安详的一道身影。
面上还是那副无事浅挂唇边的浅淡温柔,在她眼里,却是黑心的很…
她伸手探去,想抚她发丝,触碰瞬间肉身腐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块熟悉的玉佩,白静舟僵住。
也是,檀凝乃是道门正统,岂会被这鬼哭峡鬼气侵蚀,化作不人不鬼的东西。
这般,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白静舟感觉自己的心,痛了一瞬,眼眶落在那玉佩上,竟有些许酸意。
檀凝,我这般大费周章找你,你竟敢真的…死了。
你怎么敢死的,碧落黄泉…慢些投胎,本尊定去找……
她伸手拿起玉佩,却惊动其中灵气,一抹浅淡的身影如雾氤氲而出,着一身玄金法衣,衣上暗纹缂丝,金丝错缕,腰配环佩……
她生得一副端方文雅,如书墨浸染千年,端详间,好似能闻见身上透来的书墨香。
一双清冷深沉的眼眸看向勾取自己腰间玉佩的白静舟。
记忆混沌,神识不清,却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名字,她道:“…白静舟?”
声音清冷低哑,好听的紧。
复又因迷茫自己的记忆,再度开口道:“你是何人?”
她问的是眼前人的身份,她们必定相识,且渊源颇深。
白静舟心跳从未如此悦动,此刻看见这人,竟是说不出的感受……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提起收紧的心脏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如同缺氧又复得呼吸瞬间的大口喘息,将先前紧缩的悦动都补回来。
它砰砰跳动着。
这兴许就是找回宿敌的乐趣。
两侧棺椁无数,还在嘎吱作响,风依旧嚎叫,刚刚被斩杀的鬼王死去,有新的又要苏醒。
这般危急的情况,她还是很开心。
她伸出手,将脆弱的魂体牵起,随后弯腰,示意檀凝上背,首到清冷的体感贴上后背,她拔剑迎战,准备带着她离开。
战斗中,她秀着自己悟出的剑诀,朗声道:“我是你的宿敌…此生唯一的宿敌。”
檀凝靠在着颇有些安全感的肩头,碎片零散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内,抱着她的脖子:
“那怎还来救我?”
白静舟忙于应付,没空回答,首到两人飞速逃离到鬼哭峡口,她才终于在沉默良久后回复,语气坚定道:
“别人不配,檀凝,只有你配做我的宿敌。”
“配与我斗到飞升,斗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