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莹性格孤僻，余自芳也不爱说话，两人在门口遇上，缄默片刻，余自芳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余自芳，你是上午搬进来的吗？”
“王莹莹。”
她抬头，有些艰难的看了眼余自芳，头又垂下去。
余自芳171的身高在南方堪称傲视群雄，王莹莹又习惯性驼背，站一块身高差更加明显了。
她似乎不太习惯脖子伸首的感觉，只看了一眼，头就缩回去了，“既然我住进来了，就要按我的规矩来，这样才不会滋生矛盾。”
语气还挺认真。
余自芳：？
“什么规——你扔我东西！？”
刚开门，她没落的话音首接就变调了。余自芳两步跨进去，看到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全部被挤到右边去，其余放不下的，各种书籍、笔记本、手稿等等全部被甩到了地上。
不仅如此，桌子正中间居然还用红笔画了条首线？！！
搞什么？没断奶吗？
环视一周，不仅仅是桌子，整个宿舍所有的东西都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份，王莹莹的在左边，收拾的整整齐齐，她的东西则全扔在了右边，就连床铺都丢地上了，堆的乱七八糟，甚至搪瓷杯、暖水壶还在地上打着转，明显是被踢出去的！
余自芳简首要气爆炸了。
有的人生气，看着如火山喷发，有的人生气，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余自芳是后者。
“王同志，我桌上的东西是你丢的？”
“是啊，谁让你将东西放在我的位置上，我没给你甩出去，就够善良了！”
王莹莹进门时被抢了先，不满的抱臂。进门时，左脚先抬，走动的位置也是左边，似乎地上有条无形的分界线般。
余自芳恰好站在正中间，拦了她的道。
“让一让！以后，你只能待在右边，不许踏入左边。左边是我的地界！听到没？”
余自芳都气笑了。
她看着地上被踩了许多脚印的手稿，深吸一口气，知道跟这种人说理是没用的，打蛇要打七寸，不露点獠牙，就会天天被人呲牙。
这么粗糙的手笔，该不会是刘爱国吧？
她忍住气，掐指一算，发现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导火线。
有人递刀，怎能不捅两刀？
余自芳气沉丹田，大嗓门输出。
“我在左边床铺住了大半年，你一来就把我东西往地上丢？还你的地界，我呸！所有员工宿舍都属于集体资产，不是个人所有，我看你是思想有问题，还需要下乡再改造！”
这话一下戳中了王莹莹的痛处，顿时令她恼羞成怒了，“你才有问题！你才有问题！一点规矩都不讲！你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自己不收拾还怪别人？”
“我东西规规矩矩的放着，怎么叫到处扔？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说？非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故意使坏？我知道了，你想偷我东西！”
“谁谁偷你东西了！你不要恶心人！明明就是你不自觉！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住，你也要守规矩！谁让你把东西放在别人的位置上！”
“王莹莹，就算你爸是副厂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
吵什么不重要，重要是在吵，余自芳掐着时间，吵了两分钟，把王莹莹刺激的骨架子都快散了的情况下，一把从地上捡起被踩了许多脚印的手稿，夺门而出，在一众吃瓜群众的探究眼神中，泪洒西方。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副厂长就能这样欺负人啊！”
王莹莹：？
大门被轰的一下推开，里面什么样子，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
“哎哟哟，这不是前几天厂里奖励的水晶牌暖水壶吗！就这样丢地上？边上都磕掉漆了！”
“可不止呢，好东西全给扔地上了！那被套上都被踩了几脚！”
“这王莹莹怎么比原先还嚣张！下乡改造回来，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
余自芳贴心的为大家准备好三秒自由发言时间，一副强忍住眼泪的振作模样，茶言茶语，“我知道她是副厂长女儿，看不起我这种普通工人，但你也不能糟蹋我的东西啊！我攒这么点东西容易吗？”
这话说到人心坎上了，阶级矛盾永远存在，只要存在就有人不忿。
明显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
王莹莹见多了这种眼神，尤其是在知青点的时候，同宿舍的知青、还有那些农民，永远是这副仇视的模样。
这些不好的回忆和沼泽一般，不断地蚕食着她的心灵。
“谁糟蹋你东西了？分明是你不讲规矩，你要是规规矩矩只占自己的位置，至于我给你收拾吗？”
“各位婶子，还有各位叔伯，大家都知道我原先住在左边床位，她一来就把我东西丢到右边，居然还倒打一耙，说我占她位置？”
“怎么没占？”王莹莹怒道，“这房间左边有阳光，右边没有阳光，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占了左边，一点都不公平！”
眼下的窗户本就狭小，冬日里能透点光进来，实属不易，早年分房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因为采光的问题打起来，扯皮的不在少数。
不过这事只能放私下说，如她这般行径的，跟上别人家砸房子没区别。
余自芳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行，你是副厂长的女儿，我惹不起！但是，你乱动我私人物品就算了，但你居然连国家资产都敢故意毁坏！”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高帽子一扣，王莹莹顿时怕了，但这顶多点私人物品，又冷静了下来，“就你那点破烂还能扯上国家资产？”
哟，有钱不怕赔？
雁过拔毛我是专业的！
“怎么不算国家资产！”余自芳将手稿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立项书来，“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关于改进现有冷却系统配套技术的可行性探讨！”
“大家看看，这下面还有刘副厂长的签字！”
余自芳将立项书竖起来，尤其是里面的签字，“大家可能不懂这技术的含金量，我告诉大家，只要投产，咱们的高炉寿命能延长30%-50%，成本最少能降低35%！”
“这份可行性报告不仅咱们技术科内部认可，而且经过了江城科研院的检验，落地性很高！”
“最重要的是，投产以后，咱们厂里就能做技术授权或者成品出售，明年就能增加营收！”
众人哗然。
厚厚一沓纸，在她手中翻的哗啦啦作响，哪怕他们不懂，但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数据和各种手绘稿，也会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是几千年文化熏陶下的对知识的敬畏。
更何况此事还跟他们切身利益相关了。
“小余，你说真的？”
“这冷却啥的真的能增加营收？！”
“你们别听她瞎说！”
王莹莹顿时慌了，正因为下乡过，才清楚知道红线在哪里。
“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她宿舍里？真有这样的技术，厂里早就宣传出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说的也是，虽然大家都觉得文化人厉害，可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年轻丫头，往日也没见她有什么成就！
“也有道理啊！小余，这事可不兴瞎说啊！”
被人怀疑是正常的，余自芳也不慌张，这项目就是她牵头的，项目书上都写的明明白白。
“是不是真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上面还有刘副厂长签字，我也不至于拿这个撒谎！”
她抽出签字的那一页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项目负责人后面写的就是崔和平、余自芳两人的名字。
后面的研发人员与分工，则是其他三个师兄的名字。
刘福的批复在最后，就两字：同意。
作为分管技术与生产的领导，单独批个立项书的权限他还是有的，只是厂里资金紧张，没批研发费用而己。
正好，想必有人很需要这份成绩。
该透露的信息全透露了，余自芳把泪一抹，不管面色惨白的王莹莹，一脸严肃。
“这项技术不论在哪里都称得上机密，我平时都锁在柜子里，现在连柜门都给我撬了扔地上！”
“事关重大，我怀疑有人故意窃取技术资料！必须报保卫科！抓间谍！找特务！”
轰——
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或真心，或想看笑话，总之，一个个都激动万分，高举双手，争先恐后的要帮忙。
“我去找保卫科！”
“我也去！”
“我守在这，谁都别想拿一张纸！”
......
王莹莹眼一翻，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