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满庭梨花簌簌如雪。
苏扶楹侧身看向窗外，掩在袖中紧握住的手指尖发白，轻声开口，“不是谢彧。”
衡九章松开她手臂，拉住陈兆之，“今年春闱，我们先不考了，我带你离开京城。”
“来不及了…”
苏扶楹和陈兆之同时说道。
“来得及！”
衡九章将陈兆之从软塌上拽起来，俊逸白皙的脸因着急而涨红，“我带你走，避开官道。只要两天，我们就能到闽南，再从闽南出境，去南疆！”
陈兆之苦笑着推开衡九章的手，“多谢衡兄，只是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不会的！”衡九章用力抓住陈兆之肩膀，“从现在开始，我和苏兄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就算是右相，他也不敢轻易动衡家。”
“九章。”苏扶楹伸手拍了拍衡九章紧绷着的手臂，喉咙发紧，“陈兄…半月前便中毒了，无药可解。”
“半月前…”衡九章一拳打在桌案上，眼眶泛红：“就一个春闱！他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苏扶楹低头看着棋盘，声音冷冽，“寒门子弟跃龙门，在他们眼里就是僭越。”
陈兆之支起身子，双眼眺望着窗外官道，释然一笑，“苏兄衡兄，你们走吧。别让兆之的死连累了你们。”
苏扶楹拽着衡九章离开了东厢。
——
惊雷劈开夜幕，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檐角。
衡九章在厢房里焦急的来回踱步，“苏兄，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救兆之兄了吗？”
…她回不到半个月前。
苏扶楹揉了揉压抑的心口，眉头紧锁，“九章，你知道陈兄童试是排第几吗？”
衡九章耷拉着头靠在椅子上，“应是前十不到，秋闱出榜后，江州县令才给兆之兄备了盘缠上京。”
前十不到……
苏扶楹脸色一变，衡九章猛地抬起头，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大萧一共有两千八百西十七个县，那童试至少就有两千八百西十七名案首。
陈兆之童试名次在前十开外，秋闱却是榜首。
除开一些学子秋闱发挥失常，再划掉一半有钱有权之人，剩下几百名寒门子弟的案首又去了哪里……
“我马上写信回衡家！”衡九章转身就冲了出去。
——
在衡九章离开没多久，张邙带着七八个学子冲到苏扶楹厢房。
“苏扶瑛！你晚间到底对兆之兄说了什么！”
张邙红着眼眶抓住苏扶楹襟口，“同窗半年之谊！兆之兄视你为知己朋友！你为什么要逼他自杀！”
陈兆之自杀了？
苏扶楹心头一咯噔，挣开张邙的手，沉声道，“我没有逼陈兄自杀。”
“人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姚晁将一学子推到苏扶楹面前，“赵昶晚间亲眼看到你和衡九章进了东厢房，你倆在屋子里待了一刻钟有余，陈兄自杀前，就只见过你们！”
何逸凇一脚踢开椅子，“咱们还跟一个杀人凶手废什么话！首接将人绑了送去府衙！”
“小爷看谁敢！”衡九章冲了进来，首接一脚踹翻了想去抓苏扶楹的姚晁。
他站到苏扶楹身侧，撸起袖子，“谁敢过来，小爷弄死他！”
混战一触即发。
“——都是举子之身！打架逞凶，成何体统！”
山长引着个锦衣少女疾步进来。
众学子纷纷作揖行礼。
“陈会元的事，同苏学子无关。”山长严肃的看着众人，“这是陈会元的家妹，你们若有陈会元的遗物，可整理好交与她。”
“月容见过各位公子。”陈月容对众人福了福身。
她看着张邙未语泪先流，“多谢公子替兄长打抱不平，只是兄长自打中了秋闱榜首后，夜夜都被噩梦魇住。”
“兄长来了京城后，又见识到了诸位公子的家世才华，心中更觉忧郁...”
“上月传回的家书中己带了自绝之心，我本以为兄长只是牢骚之语，待安顿好家中事务赶来盛京，没曾想...”
她掩面啜泣起来。
“兆之兄糊涂啊！”张邙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
苏扶楹眯眼望着陈月容，视线在她鬓间的点翠步摇停留一瞬，讽刺的抿了抿唇，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帛书，“这是令兄先前放在我处的，现交与你罢。”
“多、多谢公子。"
陈月容隔着手帕拿过帛书，对众人行了一礼，“明日一早，月容就带着兄长回江州，在此多谢各位公子对兄长的照顾了。”
在众人走后，衡九章将自己盘成一坨缩在软榻上。
苏扶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可是觉得陈兄的妹妹不对劲儿？”
衡九章瓮声点了点头，“苏兄也发现了？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可就是感觉不对劲儿。”
苏扶楹捂了捂鼻子，“在陈月容来之前，你可闻到张邙等人身上沾染的熏香？”
衡九章坐起身，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蓦地瞪大了眼睛，“他们身上的味道，怎么和陈月容身上的一样！”
苏扶楹目光微闪，不止张邙身上，之前张邙从陈兆之怀里取出来的《集注》上，也带着陈月容的苏合香，和萧翎的一模一样。
之前陈兆之冒雨出去见的人，就是陈月容。
右相等人先给陈兆之下了毒，萧翎后召见了陈月容。
陈月容捅了陈兆之后，将人推入了水中……
衡九章深吸一口气，“难不成是…”
苏扶楹小心脏猛地一跳，这货竟也想明白其中关窍了？！
只见衡九章压低声音，“张邙不会和陈月容有一腿吧！”
苏扶楹:“……”
她伸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就不能是陈兆之先见了陈月容沾上了熏香，而后张邙等人去东厢再带上的？”
“喔喔喔！”衡九章恍然点点头，赞叹道，“苏兄虽长得不高，身材也不似一般男子伟岸，但这脑瓜子着实转的快！以后若有姑娘嫁与你，也是幸福的。”
苏扶楹:……真是栓Q。
“行了。”她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心口，“明日还有早课，回去歇着吧。”
“苏兄…”衡九章难为情地扯了扯苏扶楹衣袖，“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