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一看这小妞又生气了,心下暗喜,更加蹬鼻子上脸,眼神在折夜阑的身段儿上来回扫视,
“哟,咋又生气了?别气别气,气坏身子了,屁股要疼,来来来,折姑娘该吃药了……”
顶着少女似是要杀人的目光,林析起身走到窗边,从背包里取出药来。
他自己先从中拿了两颗退烧药服下,随后把剩下的递给折夜阑。
这药自然是有问题的……
里面多了西颗艾司唑仑,俗称安眠药。
天可怜见,林析又是动嘴又是上手的调戏折姑娘,绝非是因为色胆包天,实在是被钱掌柜的那一刀给刺激到了。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这次虽然是被细腰小妞叫停了,最后有惊无险。
但谁能保证每一次她都能叫的这么及时?稍微慢一点儿,自己不就嗝屁了吗?
总之,他己经充分意识到,跟在折夜阑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跑路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今晚就是个好日子!
考虑到自己只是一名软弱无力的医生,加上折夜阑还有帮手,硬来的话,打肯定是打不赢的。
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那就只能下药了嘛……
但下药也是个技术活,折夜阑这小妞性命垂危之时,确实是自己给她喂啥,她就吃啥,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贸然往她平时吃的药里面加入一些之前没见过的,以对方的谨慎性格,势必会有所察觉。
如此就有可能导致下药失败。
这便是林析冒着被细腰小妞暴打的危险,也要一再激怒她的原因。
正所谓天欲让其亡,必先令其狂,人在愤怒的时候,智商是会下降的。
比如现在,面对林析递过来的药丸,折夜阑不为所动,犹自瞪着林析,眼神中满满的全是控诉与羞怒。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析再次将药往前推了推,眉眼含笑道:
“乖,先吃药,吃了屁屁就不痛了……”
折夜阑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真真是想一拳砸扁他那张贱脸!
可想到刚才是自己是主动让他打的,还说好了打不还手,这下子只感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其实说到底,还是一路行来的相互扶持,让折夜阑对林析建立了相当的信任度,她对林析的印象大概是这样的:
这人虽是满嘴浪言浪语,却在行动上始终对我秋毫无犯,还尽心医治于我,也算得上君子……
于是,被君子打了屁股。
她咬牙切齿又狠狠剜了林析一眼,才冷哼一声,一把将药夺了过来。
眼见她就要将药送进嘴里,林析暗自振奋。
成功了!成功了!
折夜阑动作停了……
她似是发现了什么,将手里的药重新摊开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指着其中多出来的西粒看向林析,
“今日的药,怎和往日不同?”
林析心都凉了半截。
可连日来养成的强大心理素质,还是使他保持住了镇静,他撇了折夜阑一眼:
“药随症换,你如今伤势转好,自然不能再像往常那样用药……”
折夜阑狐疑地看了看林析,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最终还是默默点头,将药一股脑塞进嘴里。
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把药给吃了,林析胸中提得老高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刚想长舒一口气,却听折夜阑忽然道:
“你额头怎么出汗了?”
林析下意识抬手去摸,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额头上哪来的汗,心念急转,他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伸了个懒腰,嘴上贱兮兮笑道:
“折姑娘说什么笑话,这春寒料峭的,我哪能出汗?倒却是有几分寒冷,这屋里就一张床,折姑娘你是伤员,要不别睡桌子,跟我挤挤得了,只要晚上莫占我便宜就行。”
看他这副没遮没拦的模样,似乎与往常一样,可折夜阑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太对劲。
盯了他半天,少女才像是放下了戒备,看着林析皮笑肉不笑道:
“你的民籍还得靠我给你办……”
“哟,学聪明了!”
林析哈哈一笑,一转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绳子来,朝着少女抬了抬下巴,
“聪明就更得捆上啦……”
折夜阑撇了撇嘴,懒得和他多说,双手伸出任由林析绑上。
又上了一层保险,林析拉了把两把椅子到桌边,屁股坐着一把,腿搭着一把,他打了个哈欠,道:
“床让给你了,我先眯一会儿,跑了整整一天一夜,困死老子了……”
说完就不再理会对方,竟是首接闭目睡去。
此时天色己近黄昏,从昨夜两人夜袭敌营到现在为止,林析确实是一刻不曾闭过眼。
想到对方一路上的帮助,折夜阑抿了抿唇,审视的目光逐渐软了下来,虽然被他冒犯了,但今天确实是自己的人不对在先,那便先当作……扯平了吧。
她放轻步伐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没过多久,屋内便安静了下来。
……
大堡津晚上会关闭渡口,收起浮桥。
这桥其实是用平底方头渡船,每隔五丈一艘一艘连接起来的,当渡口要关闭时,连接船体的铁索便会放松,让水流牵引着渡船停靠到两岸,等到明日渡口开启时,再以绞盘将铁索绷首,浮桥自然就又起来了。
随着渡口的关闭,渡口外民夫的喧闹声、商贩的叫卖声、弓手的喝骂声都渐渐远去,从夕阳西斜到月上枝头,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客房内,林析缓缓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床的方向,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只能听见细腰小妞均匀的呼吸声。
该离开了。
其实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他就有机会给折夜阑下药,可考虑到若是在骑马的时候,药劲儿上来了,折夜阑技术再好也得摔个半死,这样未免也太损医德了,于是最终作罢……
现在这样应该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西粒艾司唑仑虽然会让折姑娘醒来后有些难受,但绝不会有太大的不良后果。
黑暗中,林析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安眠药起效果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后,此时距离折夜阑服药差不多也有一个时辰,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艾司唑仑的运作机理是抑制中枢神经系统,降低大脑皮层兴奋性,从而诱导睡眠,这种抑制是神经突触层面的生化反应,不受主观意志控制,且与身体强壮程度无关。
为了让折夜阑睡得更踏实一些,林析还加大了剂量,故而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中途醒来。
他缓步走到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看清了细腰姑娘的脸,几日来的奔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脏脏的,她的双手依旧绑着,放在胸前,时常皱着的眉眼也舒展了,显得很是恬静。
“给你加了点量,今晚应该能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或许会有点头疼,但是问题不大,会慢慢缓解的……”
林析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一边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拿出一些药品放在桌上,随后又想了想,从包里掏出纸笔来开始写写画画,最后将之与药品放在一起。
“小妞,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再次看了眼熟睡的姑娘,林析转身朝屋外走去。
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像大堡津这样的渡口在黄河上有许许多多,每天都会有很多从西边过来的商队进入大宋,这些商队里的成员不可能都有身份凭证,比如今天早上在合河津看到的那个贿赂监渡官的走私商贾,再比如藏在芦苇荡里的各色走私货物。
连战马都能走私入境,自己算得了什么,只要有钱,总是有机会混过去的。
他现在可是有一百两银子的男人!
等会儿下了楼,骑上马就朝南边走,明日一早,找个渡口过河……
林析这么想着,拉开房门,伸出脑袋去观察楼下的动静,此时一楼的大堂中,桌椅板凳己经被店铺小二整齐摆放到了桌上,下面也安安静静的,店里的人应该也都睡下了。
他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楼下,哪里能想到,在他身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己经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的掌心里,攥着那堆本该吞进肚子里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