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苏州城西的梧桐巷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绣坊，门匾上写着"苏氏绣坊"西个褪了色的字。每到夜深人静时，绣坊二楼的窗户总会透出幽幽的绿光，偶尔还能听见织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织布。可奇怪的是，坊主苏娘子早在五年前就投了井，尸骨无存。
新来的绣娘芸娘是个外乡人，因手艺精巧，被绣坊的管事张嬷嬷收留。初来那日，正值梅雨时节，整条巷子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陈年的铁锈味，又像是干涸的血迹。芸娘跟着张嬷嬷穿过昏暗的绣坊，来到最里间的库房。
"你以后就住这儿。"张嬷嬷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头堆满了各色绸缎和绣线。角落里，一件未完工的嫁衣挂在檀木架上，正红色的云锦上金线绣着百子图，可那些婴孩的脸全都是空白的，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五官。
芸娘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衣料，便觉一阵刺骨的寒意。更诡异的是，她分明看见嫁衣的袖口微微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摆动。
"嬷嬷，这是......"
张嬷嬷脸色一变，连忙拽回她的手，低声道："别碰！那是徐小姐的嫁衣。"
"徐小姐？"
"十年前的事了。"张嬷嬷叹了口气，眼神闪烁，"徐家本是苏州大户，徐小姐与苏州知府之子定了亲，可大婚前夕，徐家突然满门抄斩，这嫁衣便再没人敢动。"
芸娘注意到，张嬷嬷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着左腕——那里有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像是被人用利器生生剜去了一块皮肉。
七月初七，乞巧节。
绣坊里的绣娘们都回家过节了，唯独芸娘独自留下赶工。夜渐深，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梳齿般的阴影。她正低头穿针引线，忽听楼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缓慢而清晰。
芸娘心头一紧，放下针线，摸出烛台，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去。木楼梯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
刚走到拐角处，她的绣鞋突然踩到一摊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那液体竟是暗红色的——是血！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抬头望去，二楼的织机前，竟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素白中衣，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背影窈窕，动作机械而精准。织梭在她手中来回穿梭，只是那梭子上缠着的不是丝线，而是一缕缕带着血丝的头发！
芸娘浑身发冷，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
芸娘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血淋淋的空洞，从里面不断涌出细小的银针，一根接一根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我的嫁衣......还差十二针......"
女子的声音像是千百根针在丝绸上摩擦，刺得芸娘耳膜生疼。更可怕的是，她低头一看，那件原本挂在楼下的嫁衣，不知何时竟穿在了自己身上！
而那些原本空白的婴孩面孔，此刻全都变成了扭曲的哭脸，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芸娘惊恐地想要脱下嫁衣，可衣领却越收越紧，金线像活物般往她的皮肉里钻，疼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鸣。
"喔——"
天亮了。
芸娘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绣坊的地上，嫁衣仍好好地挂在原处，仿佛一切只是噩梦。
可当她颤抖着扒开衣领时，赫然发现自己的锁骨处多了排细小的针眼，组成了一个"徐"字。
翌日，衙门的人来了。
张嬷嬷失踪了，绣坊里只剩下芸娘一人。官府派人搜查，在后院的古井里打捞上七具白骨，每具骨头的天灵盖上都钉着三寸长的绣花针。
仵作验看时，那些针突然自己转动起来，在头骨上刻出"冤"字的最后一笔。
围观的百姓吓得西散而逃，唯独芸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口古井。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井底浮出一张惨白的脸——是张嬷嬷。
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逃......"
可芸娘没有逃。
那天夜里，有人看见她穿着那件诡异的嫁衣，走进了徐家荒废的宅院。
宅院里，一群没有脸的婴孩围着她，而她正用从自己手腕抽出的血丝，一针一针地为他们绣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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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梧桐巷的绣坊彻底荒废了。
可每逢七月初七，夜深人静时，仍能听见织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还会传来女子的低语：
"还差......最后一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