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添用镊子夹起快递单，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雾。这张泛黄的纸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味，收件栏打印着「常添（己故）」，寄出日期赫然是1994年3月17日。
青铜怀表在紫外线灯下渗出青色血管状纹路，表盖内侧的童年合影让他胃部抽搐——那是他七岁时在废弃化工厂拍的照片，背景里本应空荡的冷却塔上，此刻却多出十几个人形阴影。
"常博士？"助理小柯的声音从实验室外传来，"安保处说B2层的液氮管道......"
话音戛然而止。常添抬头时，正看见小柯的瞳孔像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般泛起雪花。年轻女孩的脖颈突然扭曲180度，后脑勺裂开的嘴里吐出带冰碴的语句："你不该打开潘多拉魔盒。"
怀表齿轮发出蜂鸣。常添冲向消防通道，身后传来液体冻结的脆响。安全指示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当他踏进地下三层时，电子表开始以十倍速倒计时。
走廊墙壁渗出褐红色霉斑，组成斐波那契螺旋。041号实验室门把手上缠着新鲜蛛网，常添却清楚记得这间实验室早在半年前就被改造成储物间。门缝里渗出的光线在地面投下锯齿状阴影，像是有人正用碎玻璃切割时空。
"第七位观测者。"沾满血渍的马克杯歪倒在操作台，杯壁上用指甲刻着质数数列。常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他触碰到量子计算机外壳时，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穿白大褂的自己被捆在手术台，颅骨钻孔机喷溅的脑浆在空气里凝结成晶体；戴防毒面具的人群跪拜着发光立方体；通风管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那声音渐渐变成自己的惨叫。
镜面突然炸裂。常添本能地护住眼睛，却从指缝间看见惊悚一幕：飞溅的玻璃碎片在半空悬停，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年龄的自己。最靠近鼻尖的那片玻璃里，西十岁模样的他正用手术刀剖开胸腔，暗红色心脏表面布满二进制编码。
"你终于来了。"沾着机油的帆布鞋出现在视野里。常添抬头看见安保主任老周的脸，那张布满老人斑的面孔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皱纹如同退潮般消失，浑浊的眼球变得清澈，最后呈现出常添每日在镜中见到的面容。
"我们是锚点，是维持这个时空缝合怪物的活体铆钉。"年轻版的"老周"扯开制服，胸口皮肤下蠕动着半透明导管，淡蓝色液体中悬浮着电子眼珠，"每层楼都是独立的时光切片，只有观测者的意识能串联这些破碎维度。还记得上个月失踪的张副所长吗？他的大脑正在19楼给盆栽授粉。"
怀表突然变得滚烫。常添倒退着撞上实验台，打翻的烧杯里爬出微型章鱼，那些半透明生物在桌面组成莫比乌斯环。量子计算机屏幕自动亮起，监控画面显示此刻正有七个常添在不同楼层奔跑，其中一个正在被通风管里伸出的机械触手拖拽。
"看看这个。""老周"按下遥控器，整面墙变成单向玻璃。常添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太阳穴连接着电缆，而主刀医生摘下口罩——正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老周"。
玻璃幕墙突然泛起涟漪。常添的镜像开始不受控地抽搐，当本体眨眼时，镜中人仍死死盯着现实世界。无数双苍白手掌从镜面渗出，抓住常添的手腕往镜中拖拽。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见怀表内部齿轮组拼成的倒计时：00:07:33。
地下六层的应急灯把常添的影子撕成锯齿状，防爆门上用血写着"131071"。这是第17个梅森素数，也是上周失踪的保洁阿姨工号。门后传来密集的滴答声，像是成千上万个怀表在共鸣。
常添握紧从消防柜偷来的破拆斧，斧刃在量子涨落中时而透明时而凝实。当他劈开密码锁的瞬间，怀表倒计时归零，青铜表壳如活物般蠕动，将他的手腕吞进机械腹腔。
剧痛撕裂神经的刹那，常添终于理解了大厦的终极秘密——每个观测者都是无限递归的克莱因瓶，他们的死亡在平行时空互为因果。此刻无数个常添正在劈开无数道防爆门，而门后等待着的，永远是手持利斧的另一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