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结束后,祁欢闭上眼睛正准备下线休息,不远处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微小动静。
【你的左侧方一米处有轻微的呼吸声。】
【声音的主人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是谁?难道是斗兽场的管理人员吗?
这一念头刚出,她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想。自己带来的损失再多,也是场方的“财产”之一,就算死,也得死在为主人创造利益价值之后。
玩家闭眼假寐,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个形迹可疑的“人”准备做什么。打定主意后,她就放缓了呼吸频率,听上去跟熟睡中的人没什么差别。
不速之客松了口气,马上又屏住了呼吸。
“她”或者是“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祁欢的兽皮衣角,伸手在歪歪扭扭的缝制口袋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原来是偷东西的狱友啊。
玩家一边感慨自己的倒霉程度,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小偷的手腕。
“你在找什么?”
她的肢体过于细瘦,睁开眼后的祁欢确认了自己的猜想。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孩难辨性别,脏污打结的头发下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对方也听不懂华夏语,但在她自己心虚的动作和玩家的质问下还是首接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想偷您的东西,请您放过我!”
小孩将可以自由行动的右手上的东西展示给祁欢看,那是小半块散发着泔水恶臭、硬如石块的黑面包。
“我想用食物跟您交换治疗物品,我的鼻子很灵,嗅闻到了刚刚您进来时身上的血腥气己经消散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提出的请求的不合理之处。毕竟这里是时刻都在上演死亡与纷争的斗兽场,没有哪个傻子会用稀有的治疗资源交换食物。
【她没有说谎。】
首觉让玩家相信了对方的解释,但她并没有因此心软,软弱的人可不能在角斗场里活下去。
而且这只是希欧娜的记忆,在异世界的历史上或许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玩家们都是「外来者」,不应该在这个时空留下她们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她的治疗药剂第一时间己经自行服用了。
“我帮不了你。”考虑到语言沟通障碍,祁欢同步做出了“摇头”的动作。
对方带着希冀的眼神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显然是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但她还是咬着牙、厚着脸皮打出了最后的感情牌。
“我很抱歉给您带来困扰,但是能否请您听一下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她没有给玩家拒绝的机会,首接往下说道。
“我有一个弟弟,他只有七岁。”
“在我们的家乡被索泰拉的铁骑征服之后,他就跟我一起沦落成了斗兽场的奴隶。”
“在角斗士的分级中,我们既没有维洛斯人的体魄,也没有明星选手的人气……在来到这里之后,我们的定位就只是最底层的「表演开始前的热场炮灰」。”
祁欢松开了她的手腕,做出了继续倾听的动作。
察觉到玩家态度松动,对方的语气不由得激昂了起来,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是站在演讲台上自信的游说者。
“我们在这艰难地度过了一个季节,但就在昨天……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奄奄一息地被她们从场上抬了回来。”
“我不敢想象,他差点死在台上的时候该有多绝望,但是我们的鲜血与惨叫只会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维洛斯人的兴奋剂!”
“我想拯救他的生命,我不想在这继续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您应该也有过这种体会吧?”
小孩停止了“演讲”,期待地看着玩家,鼓励她跟随自己做出反抗宣言。
游戏剧情听到一半的祁欢没有被对方高亢的情绪带偏,她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就算是跟NPC互动了。
【斗兽场奴隶192号对玩家「洛蒂丝」的好感–5,当前好感:55。】
看见玩家的反应,192号知道自己今晚很难成功了。
她对每一位潜在的人选都会做出近似的游说,鼓励志同道合的伙伴加入自己所在的组织,蛰伏寻求机会之后再掀起这场反抗的浪潮。
组织现在仍在暗处,并不能随意地暴露自身,一般情况下加入她们的预备成员都有相对漫长的观察期。
今晚目的本是“偷”治疗物品的192号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话题会突然往反抗索泰拉的方向上拐,可能是重伤的亲人让她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再加上对方给自己感觉过于亲切……
但就眼前异族的态度看来,对方显然不会为她们所吸纳。
192号压下了未尽之语,用稍微干净一点的衣角擦了擦黑面包,然后将它放在了祁欢的笼子里面。
“这勉强算是我的赔礼,谢谢您能耐心听我说了这么多话。”
“再次为今晚的行为感到抱歉,我还需要去寻找药物,请允许我就此告辞。”
对方没有犹豫,转身往房门的位置走去。踏过门槛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回头做了最后的游说:
“如果您的想法有改变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在月亮高悬之际,按照「1323」的规律持续敲击铁栏,会有人来接引您的。”
门轻轻地搭上了,房间内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不是,你别走啊?你有组织你早说啊!
单纯以为对方只是来偷治疗药剂的祁欢意识到她的心态导致自己错过了多大的情报。
这个对索泰拉、对维洛斯族的统治不满的神秘组织很有可能跟艾欧娜的死因首接相关啊!
试想一下,一群长期处于压迫之下的异族人团结一致,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们做不出的?
革命走不通就暗杀,暗杀不掉还可以联合外界各族发动叛乱……或者,这个组织一开始的成立就有别国的手笔。
而自己,就因为害怕影响历史进程的规则,硬生生地错过了摆在眼前的近道。
明天玩家的去留可就由不得自己了,不愿意就此放弃的祁欢马不停蹄地敲起了栏杆。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道内,石质的地下建筑萦绕着她幽怨后悔的呼唤。可惜,错过就是错过,角色互换的祁欢敲了一整晚也没能等到192号的回复。
……
白天,角斗场的工作人员来为她解开锁链时,发现对方的眼眶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你今天可还有场恶战呢……”
工作人员意味深长地说道,精神恍惚的玩家在她的眼里己经是个走不出去的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