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汐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客厅中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刚在沙发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主位的鹿老爷子便皱起了眉头。
这位鹿家家主，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拄着龙头拐杖，精神矍铄，威严十足。他目光冷沉地落在鹿汐身上，像在看一件不合规格的商品。
“身为鹿家的孩子，怎么就这样让她进来了？”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冷硬。
他扫了一眼鹿汐身上那套灰扑扑、款式老旧的T恤牛仔裤，又盯着她脚边那个磨得发白、拉链都快坏掉的旧行李箱，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嫌弃。
“管家，”他冷声吩咐，“给鹿汐安排一个教她穿衣打扮、仪容仪表的老师。她这一身……都丢出去。那个行李箱也是，看着就碍眼。”
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弯腰鞠躬：“是，明白，老爷子。”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鹿汐一眼，像是在看一个临时借住的外人。
“呵……”坐在另一边的鹿明城闻言，笑着接话，语气听着客气，实则每一字都带着疏离，“爸说得对，咱们鹿家，可是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的。汐汐这孩子在外边是寒酸了些，但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丢咱们家的脸。”
鹿汐看着他，嘴角依旧带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用“寒酸”来形容自己的亲女儿，面上却还端着一副慈父的皮囊。
就在此时，沙发另一边的懒人沙发上传来一声打着哈欠的声音。
“我看鹿汐就这么穿也挺好，说不定，她自己还觉得很好看呢。”
说话的是鹿家长子，鹿汐同父异母的哥哥，鹿言州。
他斜倚着沙发，姿态散漫，手指转着电视遥控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挺有个性的，穿得像路边捡的，挺拉风。”
林秀芝在一旁轻轻皱了皱眉，装模作样地出声：“言州，别乱说。”
可她嘴角那抹止不住的笑意，早就出卖了她的态度。
这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正在品评一件粗劣低价的商品，没人真的把她当亲人。
他们显然觉得她这个样子——是鹿家的耻辱。
鹿汐静静坐着，修长的腿交叠，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色冷静得像在听一场无聊的戏。
没人注意到，她指尖微微一动，轻轻勾起了沙发边缘的布料。
她的眼眸微垂，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姜姜坐在沙发另一边，眼神落在鹿汐身上，眼底掩不住的鄙夷一闪而过。
她嘴角勾着笑，心里却在冷哼：鹿汐这种人，从小在农村长大，吃糠咽菜、满身土气，连个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就凭她，也想跟我争宠？
她目光从鹿汐那双旧运动鞋滑过，再看她略显粗糙的指尖，心里越发轻蔑。
鹿家这么讲究排场、门第，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
想到这里，她反倒底气更足了，唇角抿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温柔懂事的模样，轻声劝着：“哥，你别这么说她。妹妹刚来，还不习惯呢。”
她语气柔软，眉眼低垂，像是替鹿汐开脱，实则每一个字都在强调“她是外来的”、“她不习惯这里”。
林秀芝一听，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姜姜的头：“姜姜就是懂事。”
客厅里一片其乐融融，就好像鹿汐真是那个不合群的、格格不入的异类。
鹿老爷子目光微冷，转头看向鹿汐，语气淡淡：“你有什么意见？”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她，等着看她不知所措、慌乱失态的模样。
姜姜更是抱着胳膊，暗中冷笑：她怕是进这个别墅都被金碧辉煌吓傻了吧？头一次坐真皮沙发？
可谁知，鹿汐却动作懒洋洋地往沙发后一靠，细长的手指搭在沙发边沿，修长的腿交叠着，神情轻松自在，不像是在接受审视，而是在打量一群跳梁小丑。
她唇角微扬，语气懒散，慢条斯理地开口：“爷爷，谢谢您这么心疼我。”
“不过呢，我也穿不来别的牌子的衣服。”她顿了顿，眼神一挑，淡淡道：“要是可以的话，全部都换成 SOULEIN 的就好了。”
一句话落地，客厅里瞬间安静了几秒。
鹿明城脸色微变，林秀芝微张着嘴，姜姜整个人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一时说不出话。
SOULEIN，那可是圈内最冷门、最小众的高定品牌之一，设计风格极简又极冷，高奢不做宣传，只对固定客户开放。
它的标志没有印在任何衣服上，懂行的人靠剪裁和面料一眼辨认，而不懂的人，连门店在哪都找不到。
那不是乡下人翻杂志能看到的，也不是普通富太太能买到的，是圈子里真正懂审美、懂品位、懂得“花钱都买不到”的人，才能穿得起的东西。
鹿言州挑了挑眉，手上的遥控器掉到了沙发缝里都没注意。
林秀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知道这个牌子？”
鹿汐眨了眨眼，语气仍旧慵懒：“啊？不是挺普通的吗？前段时间跟法国的主理人喝过一杯酒，他说我气质和他上季度那场走秀的女模很像。”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姜：“所以我也挺意外的，你们居然不知道这个牌子？”
那是她穿过来第三天发生的事情，先被摄影师挑中，又被带去见了顶奢设计师，对方邀请她做模特。
姜姜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她是那种每天翻杂志、混时尚圈的人，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品牌。
而鹿汐却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种奢侈冷门牌子对她来说就像楼下便利店的饮料。
客厅的空气顿时凝住了几分。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灰扑扑”的女孩，竟然随口就能报出一个连他们都没资格触碰的名字。
鹿汐微微一笑，慢慢抬起眼睛，眼神像冰冷的湖面，映着众人的表情。
她不需要争宠，她本来就是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