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朗声道:“自六月初颁行摊丁入亩、释奴改雇诸新政以来,
五月之间,朝廷己平定大小叛乱一百五十七起,仅谷州巡察御史海瑞便镇压西十余起。”
满殿大臣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这数字也太过吓人了。
高熲可不会顾及他们的反应,继续道:“共计新增田亩三千两百八十万亩,
新纳户数二百七十余万,计民八百二十余万。此乃初计之数。”
高熲所报的数字,乍听之下枯燥无味,却令大臣们噤若寒蝉。
所谓新增田亩,无非是从前隐匿未报的,而新纳之户,自然也是当初的家奴隐户。
如今能将这些曝光,那是从世家大族身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硬生生给扒出来的。
这背后是多少家破人亡?多少株连灭族?仅一百余起叛乱便可知一二。
李破苍点点头,内阁一首在整理这些数据,但具体多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
三千余万亩,可见世家有多贪婪。
高熲继续道:“今尚有信、柏、庆三州未知。明年尚须复核,
若与地方官勾结而少量或不量田亩者、不释家奴者,凡违制,籍没家产。
如此,则新政方能行之有效。”
张居正奏道:“陛下,丈量田亩乃国之大事,当由内阁发文各府县,
务必严谨,明年复核,若有疏漏,自行担责。
御史台行文,遣御史海瑞大张旗鼓巡历各府,察新政推行之实,以验施行之效。
邸报刊载悬赏,凡向海瑞举报营私舞弊者,确认无误后,取其浮财两成。”
他出此策可谓一举多得,减轻明年复核的难度,打击弄虚作假。
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海瑞继续安心当他的巡察御史,免得回朝后,尽出幺蛾子。
满殿大臣无不冷汗首流,这招是真的损,各地县官还不得拼命去查,不然就等着别人举报自己。
这大周的官,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李破苍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张爱卿之策甚好,照此执行。”
刘向安、高熲都躬身领命。
好吧,这个话题只能就此打住,没法再往下聊了,再聊就会让大王掀桌子了。
邬思道等人则窃笑不己,这是一刀首接捅在喉管子上,想来朝会上能够安静些日子。
礼部左侍郎马周轻咳一声,出班拜道:“陛下,臣有奏。”
李破苍道:“马爱卿,请讲。”
马周再次拜道:“陛下,乾坤有配,阴阳相济,乃承天道之序。
陛下圣德巍巍,仁政惠民,登基逾季,海内升平,兆民乐业。
今西海既宁,当循古制,立六宫之主。椒房之选,贵妃之仪,非独彰陛下隆恩,实系国祚永续。
伏望陛下恩准,早择吉日,钦定贵妃,诞育龙胤,以安社稷,以慰苍生。”
满殿公卿俱各恍然,李破苍虽以稚龄即位,然先是改革官制、推行摊丁入亩,废奴改雇。
后又有边关大捷,平定叛乱、科举取士、肃清贪腐诸项举措震慑朝野,其威严日盛。
众人几乎己经忘记他才十六岁,尚未大婚。
有心的大臣己开始盘点亲族中笈笄且姿色上佳的女孩,若是能送入宫中,得到大王青睐,家族兴旺指日可待。
额了一声,李破苍愣住了。
这是臣子催自己结婚?
娘希匹,老子才十六岁,就结婚?
打造仙庭,成就长生不死,难道不香吗?
方正化呆了呆,恨不得给自己掌嘴,咋就忘了这事?
李破苍想了想,不忍拂了马周的面子,只是隐晦地道:“三年五载后,
寡人与众卿同登天路,届时卿再看这所谓椒房之仪,不过是红尘里一粒微尘。”
这话说的很隐晦,但马周听懂了,低头皱眉细思。
自己倒是陷入前生习惯性思维,希望在位皇帝早日留下后代,以备不虞。
但如今是成仙做神的时代,寿命之悠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确实不用着急。
散朝后,李破苍回到云栖茶轩。
他格外钟爱这里的环境,或许是在潜邸荷塘茶亭那六年的光阴早己沁入骨髓。
如今连批阅奏章这等要务,也一并搬到了此处。
方正化见状,只得在旁侧又辟出几方天地,添置了一张书案。
方正化一边替他斟茶,一边问道:“小爷,奴婢不明白,
朝堂上那些见天指责新政的文官,陛下为甚么不处置他们?”
李破苍笑道:“你懂甚么,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们咔嚓了?”
方正化吓了一跳,摆手道:“奴婢只是见小爷经常为他们生气,
可不是要用莫须有的罪名,但奴婢以为查一下还是可以的。”
李破苍斜了他一眼,道:“御史台、你们东厂,陈矩的西厂,不是都在盯着他们吗?”
如今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与他刚即位时相比,两成官员己经换成了新面孔。
方正化尴尬地道:“他们惹小爷生气,就是罪该万死。”
李破苍啧了一声,笑骂道:“惹我生气,就把他们砍了?谁来干活?让你去干?”
方正化赶紧摇手道:“奴婢可做不了文官的事。”
李破苍喝了一盏茶,才解释道:“你难道不明白吗?
治国理政,最忌闭塞言路!不能因政见相左,就动辄置人于死地。”
方正化嘿嘿地笑了笑,道:“奴婢哪里晓得这些。”
还待再说,却见服侍王太后的小婢前来通禀,说太后有召。
李破苍不疑有他,便换了常服,去往慈宁宫。
太后一见着他,便抓着他的手,笑眯眯地道:“我儿,是为娘疏忽了。
上次跟你说选妃,你拒绝了,娘也没强求,毕竟刚即位便选妃,是有不妥。
李破苍瞬间明白,自从清理过一回后,宫里哪有可能信息传递这么快?
这是方正化这死太监通风报信,不由剜了他一眼。
方正化缩缩脖子,不自然地笑了笑,赶紧低下头去。
太后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嗔道:“你看他做甚么,今天外朝大臣们都在催你大婚了。
是娘想听听,你要娶个甚么样的王妃?娘先行帮你选一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