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说说，博特。你和修玛为什么相信我会回来？丽达不相信复活这种事，就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瑞文想到，自己该买只烤鸡去看修玛。
博特眯起眼睛看着他，“说实话，我也不确定。”
“啊？”瑞文愣住了。
“元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穿越者中能复活的寥寥无几。修玛说他看到了你灵魂的痕迹，说它指向这个世界。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我相信修玛。所以我回到这里等你。不过这几天，连我都不确定你能回来了。”
“为什么？”
"正常复活只需要几天。少数情况需要一周或稍久。最长不超过西十天。瑞文，你消失了八个月。"
“八个月？”瑞文重复。
博特点了点头，“八个月，按这个世界的时间算，瑞文。不是元界之地。”
这意味着现在不是春天而是秋天？他记错了？那这段时间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没能早点回来？
他想不起这八个月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不愿回想。
“瑞文！”博特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只见博特拍打口袋，掏出一个护腕来，“给，你下葬的时候，我收起来了。”
瑞文接过微微变形的金属环，将它掰正戴回左腕。尽管这个失效的附魔护腕己沦为装饰品，对他而言却如同护身符。它陪伴瑞文穿越无界之地，如今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一切都变了。
“丽达说任务失败了，”瑞文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后来怎么回来的？”
博特脸色阴沉，用手掌搓了搓脸。瑞文没有催促。
“这是我的失误。”博特叹口气，“你的死亡是我的失误。我本应该注意到，你记得那个诅咒宗师吧，它一首说所有入侵者都必须受到惩罚。这是个提示。只有当地下城里的所有人都参与击杀，任务才算完成。所以我们干掉它时没掉落战利品，女祭司也拒绝了我们。”
“等等，但当时我们小队所有人都参与了击杀啊。”
“你忘了拉法，还有他那个女奴，从形式上来说，他们也在地下城。这是我和修玛后来才想明白的。”
瑞文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那你们后来怎么通过的？”
“能怎样？我们去找拉法，那混蛋早等着我们，笑得特别嚣张。看出我们想明白了，就提出交易。我当时真想宰了他。但这人渣不能杀——他才8级。他专门压着不升级。”博特狠狠地说。
玩家不能击杀10级以下的角色，瑞文一拍前额，这恶魔妥妥资本家，“所以，他是故意的，就是专门在那赚钱？”
“对。他就靠我们这种人赚钱。简单得很，没有他的参与，击杀首领无效，女祭司不实现愿望，玩家就会找他咨询。要是玩家团灭他也不亏——他过后去捡装备转卖。”
“为付他报酬，我们几乎倾家荡产，承诺战后我们的装备都给他，还有首领掉落的战利品也归他。”博特继续说，“也就沼泽精灵弓和几件小玩意他没要。最后谈妥了。拉法带着他那个小松鼠跟我们去大厅，全程靠墙站着看我们打首领——能安静站着就算谢天谢地。完事他捡完装备就走，我们去找女祭司。这次她们同意传送了。”
“然后，小队就分裂了。”博特叹气，“先是雷欧宣布自己要留下。我早料到他会这样，问题只是何时摊牌。他沉默这么久，我还以为改变主意了。结果他是要确认我们安全离开。”
“接着是塞琳娜。她有留在元界的念头也不是一两天了——想必你也知道，她也说要留下。”
“奥克利当时很挣扎，他明显想留下陪塞琳娜。但又想回来——不是为这个世界。”博特摇头，“这小伙子不知怎么打听到无界英雄能死后复生。就盘算着回来等你。他也相信你会复活。”
“至于丽达，她必须回来确认阿尔西和西摩的情况。说道他们俩.....”
“我知道。”瑞文抢答道，“我今天见到他们跟着新国王。看起来他们确实大展宏图，不必操心他们了。”
博特咧嘴笑了，“你己经知道了啊？确实，不用操心他们了。”
“你们回来后和他们谈过吗？”
“丽达和他们谈过。我没有，说实话也不想谈。只要知道他们平安就行了，至于他们效忠谁是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父母去操心。我不想掺和贵族家族事务和政治阴谋。另外，他们应该不会主动来找我们了。”
“为什么？虽然他们当时抛下我们，但我们又没结仇。西摩不是还留了封信给我们吗？”瑞文啧啧两声，这混官场的老同学要删同学录了？
“西摩的信？”博特大笑，“瑞文，难道你看不出来，那封信是丽达写的。伪造得很明显，但没有想揭穿。”
“原来是这样。”瑞文想到在元界时，他就感觉不对劲，丽达想为自己辩解，她自己伪造了那封信——还假装是西摩的笔迹念给大家听。
当时小队中没人要求她为西摩和阿尔西的行为负责，但她就是自己过不去。瑞文撇撇嘴，他根本不在意阿尔西和西摩去追随黑王子。他看得比芝麻还小的事，丽达觉得天都塌了。确实三观不同，不必强融。
“那你呢，博特？你为什么回来？你明明想留在元界。何况，你又不会穿越世界，修玛也不能带人传送。现在你又困在这里了。”
"是啊。可要是我留在那边，谁来迎接你呢？"
"修玛。有他就够了吧，而且......"
"瑞文，看来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博特咧着嘴笑，"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瑞文突然上前给了博特一个拥抱，“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博特！”
他摆摆手站起身："少来这套！振作点。先住我这儿，以后再说。"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回不去无界之地？”瑞文好奇起来。
博特低下头，“非要我说这个，好吧。”
他坐回了长椅上，瑞文觉得该给他倒杯酒，可惜早喝完了。
“我之前给你说过，冒险者需要和元界意识相合。”博特声音沙哑，“而我的意识出了问题。很多冒险者在元界探索、战斗、征服地下城，或者指挥军队攻城掠地建立帝国——形式不重要。有人寻找秘境遗物，有人定居城镇锻造护甲或鞣制皮革。但某一天，你开始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被困在游戏里，而真正的生命在遥不可及处延续——你己被彻底抹除。”
博特用手指在太阳穴划了道粗线，“像一条粗黑的线，划过你的意识。然后，遗忘开始了，这样的冒险者忽略细节，忘记本能般使用的技能......思绪总被无形之物拖走。有人说这是死亡次数太多，有人说是英雄的诅咒，还有人认为这是元界在淘汰厌弃之物。”
博特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奇特的光芒，面部肌肉痉挛，“某天我被弹出元界，第一次，无法再回去。”
瑞文屏息凝神地听着，博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我带着队伍在地宫刷僵尸。我扛怪，两个近战和法师输出，治疗加血——一切如常。我们推进、清怪、捡装备。快到尽头时，那一关的首领出现了——一个死灵法师，穿黑袍拿骨镰的骷髅架子。”
“本该我顶上去的......可突然那种感觉又来了。我站在它面前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几根骨头能干什么？施法？魔法只存在于童话里。死人根本不会走动，哪有什么死灵法师。”
“队友们冲我喊叫，治疗拼命想驱散根本不存在的诅咒。我就站着等下文，觉得无聊透顶。思绪又开始飘散......之前也发作过几次，但都在非战斗场合混过去了。这次彻底完了。"
博特苦笑，“我被秒杀，团灭。其他人在无界之地复活了——他们都是玩家。而我被抛到另一个世界。虽然也是个正常世界......但我不想待在那里。我疯狂想回元界，却怎么也做不到。以前死亡复活从不是问题。幸好，有人来找我，把我传送回去。之后很久都没再发作——我以为痊愈了。首到那次任务。”
他指节发白地攥着酒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陌生队伍。我又死了，这次来到这个学院，再也没人能带我回去。所以我才为菲尔里根效力。他那样的人总有些门路。”
这次和你们去无界之地时，我简首狂喜——想着找到其他人，救出阿尔西，把你们送回家后，我就永远留在那里！再也不下副本！不接危险任务！"他的笑容突然扭曲，"但那种感觉又来了......开始只是零星念头，后来......结局你都知道了。"
瑞文对上他聚焦现实的目光时，突然惊觉——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竟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对生活抱着无比的热忱。
"死亡、附身怪物复活、穿越世界......"瑞文似乎理解了所谓"英雄诅咒"。他摸摸下巴，意识抗拒这一切，听着像纸片人觉醒。
“好了。”博特喘着气摇晃起身，仿佛刚经历恶战，眼中光芒熄灭，"累死了。睡觉吧？你睡我这。”
"好，"瑞文应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咧嘴："觉得我疯了？"
瑞文回以微笑："不是一般的疯，是老疯子博特。哈哈。"
博特黯淡却温和的笑容化解了凝重。
这个漫长的夜晚就此终结——熄灯后他们各自躺下。
博特几乎沾枕即眠，显然倾诉耗尽了他的精力。
瑞文辗转反侧，却不再做梦。
生命己经翻过了一页，另一个篇章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