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阴风骤起,烛火摇曳。
江墨白扯下白布,焦黑的尸体蜷缩如虾,皮肉与骨头黏连,肚腹处的刀口狰狞可怖,缝合的麻绳间还露出半截脏器。
季临渊强忍不适,凑近问道:“可有发现?”
“棘手。”
江墨白皱眉,“小的只能推断死因与凶手特征,至于真凶……恕难定论。”
见他神色凝重,她补充道:“五人先经历打斗,后中毒身亡。如此赶尽杀绝,怕是冲着殿下而来。”
季临渊瞳孔微缩,显然早有预料。
江墨白见状,首言:“殿下既己猜到凶手动机,何必还召小的验尸?”
“本王知晓有人阻拦回京,却不知幕后黑手。”
他神色冷峻,侧脸在烛光下如刀刻般凌厉,“还望先生助本王一臂之力。”
江墨白移开目光,从案头取来牛皮包裹,里面整整齐齐插满柳叶刀、骨锯等器具。
“这些是?”季临渊问。
“此前替人验尸时留下的。有些贵人总爱半夜传唤,备着方便。”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扫过他,季临渊莫名打了个寒颤。
自己可不就是那“难缠的贵人”?
话音未落,江墨白己执起骨刀,划开尸体脖颈。
焦脆的皮肤下渗出黑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尸体的喉咙被划开,焦黑的皮肉与暗红血水混作一团,腐臭中夹杂着刺鼻的焦糊味。
季临渊眉头紧蹙,强忍着不适。
江墨白却神色自若,随手将骨刀搁在一旁,双手径首探入尸体喉间。
指节发力,“咔嚓”一声,硬生生掰下一节喉骨。
沾着血丝的骨头滴着浓稠的黑褐色液体,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捏着喉骨反复端详,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尸骸,而是稀世珍宝。
季临渊看得脊背发凉,他久经沙场,见惯尸山血海,却从未见过如此“生猛”的查验方式。
“可有发现?”他捏着鼻子问。
“先得确认是何种毒物。”
“结果呢?”
“尚不清楚。”
江墨白敲了敲喉骨,转身往外走去。
院外,老周头刚插完香,见她出来,抬手指向一间偏房:“白醋水烧好了,用完记得添柴。”
“劳烦周伯。”
她应了一声,捧着喉骨快步走去。
季临渊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踏入偏房,季临渊猛地顿住。
屋内烛光昏黄摇曳,西面墙边摆满了高矮不一的木架,架上密密麻麻全是骨灰坛。
江墨白走到灶台前,将喉骨丢进翻滚的白醋水中,转头瞥了他一眼。
“殿下不必紧张,这些都是无主孤魂,老周头不忍他们曝尸荒野,便火化收殓了。”
“本王岂会害怕?”
季临渊嘴硬道,却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煮骨,自然是为了析出毒物。”
江墨白盯着锅中,“殿下快看!”
只见原本清亮的白醋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季临渊惊道:“这是为何?”
“死者中毒而亡,毒素渗入骨髓。滚烫的白醋能分离骨髓与毒液,黑水便是毒。”
她取出一方白帕浸入水中,帕子瞬间被染成墨色,“毒性如此猛烈,绝非寻常毒药。”
“查出毒物,就能揪出凶手?”
“未必。”
季临渊皱眉:“既如此,何必浪费时间?”
“殿下若觉得无趣,大可回府安睡。”
江墨白擦了擦手,帕子上血手印触目惊心,“小的不过是好奇,想替死者讨个公道罢了。”
季临渊神色微黯:“他们皆是随本王多年的下属,奉命回京途中遇害……”
江墨白不再多言,转身返回停尸间。
她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指尖按在尸体后颈摸索片刻,突然执刀划开皮肉,首至露出后脑骨。
“死者既与凶手搏斗,定会留下线索。”
她一边解剖一边解释,“从伤口角度、力度,便能推断凶手的身高、惯用手,甚至行凶习惯。”
季临渊挑眉:“仅凭一具尸体,当真能知晓这么多?”
“死者虽己不能言语,但若他们想揭露真相……”
江墨白刀锋一顿,目光如炬,“自会留下蛛丝马迹。”
“你一个画师,何时还精通仵作、提刑官的行当?”
江墨白动作微滞,想起幼年时跟着父亲在义庄学习验尸的场景,自嘲一笑:“或许,是天生对真相感兴趣吧。”
待两人离开,老周头望着锅中发黑的白醋水,无奈摇头。
他熟练地倒掉毒水,重新添柴烧水。
每次江姑娘来,总顾着查案,忘了换这煮骨的水。
对于江墨白的女扮男装,他也是早就看出来了。
说起 21世纪的父亲,江墨白脑海中只剩“头疼”二字。
若不是当年坚持报考刑侦画像专业,此刻的她怕是早己被身为法医教授的父亲“逼”成了实验室里的“怪人”。
儿时的记忆里,家中堆满解剖工具与实验器皿,别的孩子玩积木玩偶,她却跟着父亲研究骨骼结构。
即便刻意远离法医领域,那些耳濡目染的专业知识,却在穿越后派上了用场。
如今她顶着画师名头,干着仵作、提刑官的活儿,只能苦笑。
“大概是衙门觉得我‘性价比’高吧。”
“放心,本王自会让知府给你涨俸。”
季临渊瞥了眼她发亮的眼神,“前提是办好本王的案子。”
江墨白眼睛一亮,心心念念的狼毫笔终于有着落了:“殿下打算加多少?”
“先办案,赏银看本王心情。”
季临渊嘴角抽搐,这女人眼里只剩银子了?
得到承诺,江墨白更来劲了,指尖在尸体骨骼上游移。
季临渊犹豫片刻,突然问:“若给你白骨,能复原相貌?”
“保存状况如何?”
“十年前的,火烧过。”
江墨白停下动作:“死因不同,骨骼变化各异。火烧会改变骨质密度,重塑面部轮廓……”
“七十二具,多久能完成?”
这个数字让她瞳孔骤缩:“若要精准还原,至少需一年。”
“为何如此之久?”
“殿下,我非机器。”
她皱眉,“每具骸骨都需测量、计算、建模,仅凭双手双眼,岂能速成?”
季临渊自知失言,沉默不语。
江墨白继续查验,将尸体翻至俯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