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喜庆的唢呐声。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重若千钧。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西肢的存在，就像有人切断了大脑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灵魂被困在这具躯壳里。
“姑爷醒了？”一个尖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快些准备，吉时就要到了。”
陈阳用尽全力，终于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雕花木床的顶棚，上面绘着百子千孙图。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定然是江南金陵李家老宅的厢房。他心中泛苦，或许命该如此，逃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逃不掉这道枷锁。
“……我……动不了……”陈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一丝颤动都感觉不到，仿佛那己经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那是自然，姑爷中了‘牵丝引’，现在浑身经脉都被傀儡线锁着，哪能动弹？”一个穿着绛紫色对襟衫的老嬷嬷出现在视野里，脸上堆着假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轻蔑。
陈阳心头一震。牵丝引是李家秘传的傀儡术，能将活人如提线木偶般操控。
他试图运转体内真气冲破束缚，发现丹田空空如也。
三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围上来，手脚麻利地给他擦脸、梳头。
陈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摆弄自己，像对待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你们……李家……不能这样对我……”陈阳咬牙切齿，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老嬷嬷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偶晃了晃：“姑爷别费力气了。这门亲事是三十年前就定下的，今日不过履约罢了。”
她挥了挥手，命令几个丫鬟：“给姑爷更衣。”
丫鬟们捧来一套大红喜服，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陈阳被扶坐起来，像个木偶般被套上层层衣物。
丝绸摩擦皮肤的感觉异常清晰，却让他恶心欲呕。
最后，一顶插着金花的乌纱帽被戴在他头上。
“真俊！”一个小丫鬟忍不住赞叹，被老嬷嬷瞪了一眼，立刻噤声。
窗外传来鼎沸的人声和鞭炮的炸响。
陈阳被架到镜子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极为英俊的脸。
“吉时己到，请新姑爷移步正堂！”门外传来司仪的高喊。
陈阳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了身体，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向外走去。他拼命想夺回身体控制权，却如同蚍蜉撼树——明明是自己的腿在移动，完全感觉不到肌肉的收缩。
穿过回廊时，陈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李家大宅张灯结彩，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喜幛。庭院中摆满了酒席，少说有上百桌，衣着华贵的宾客笑语喧哗。
“华亭市周书记送贺礼，玉如意一对，金元宝百枚！”
“燕京商会赠东海明珠一斛，蜀锦十匹！”
“发改委王主任献名家字画三幅，紫檀屏风一架！”
唱礼声此起彼伏，彰显着李家的权势与人脉。
陈阳心中冷笑，难怪父亲当年非要与李家结亲，这等排场哪是寻常人家可比。
正堂前铺着红毯，两侧站着两排乐师，吹奏着喜庆的《鸾凤和鸣》。
陈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到红毯一端站定，他能感觉到数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新娘子到——”
随着司仪一声高喊，乐声转为《百鸟朝凤》。
八名身着粉色纱裙的丫鬟手持宫灯开道，后面跟着十六名提着花篮的童女，不断抛洒花瓣。
在十二位全福太太的簇拥下，一顶八人抬的鎏金花轿缓缓而来。
花轿落地，轿帘掀起。一只纤纤玉手探出，搭在了搀扶的喜娘手上。
陈阳死死盯着轿门，看着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的身影缓缓走出。
——李曌旭。
即使隔着红盖头，陈阳也能认出那个从小与自己命运纠缠的女子。
她的身姿比当年在蜀山悟道时更加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霞帔上金线绣的凤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冷峻。
陈阳感到一股力量控制着自己走上前，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
绸带另一端握在李曌旭手中，两人被这根象征姻缘的红线连接在一起。
“一拜天地——”
陈阳的身体被迫弯下，额头几乎触地。他能感觉到身旁的李曌旭同样动作僵硬！这个发现让陈阳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快意。
“二拜高堂——”
转身时，陈阳看到主位上坐着李玉京和宋雨芝。李玉京面带微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宋雨芝则一脸慈爱，但那笑容不达眼底。
旁边空着的座位前摆着陈阳父亲的牌位，上面刻着“先考陈公讳明远之灵位”。牌位前燃着的三炷香升起袅袅青烟。
陈阳心中一阵刺痛。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李家这门亲事是你唯一的生路”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如今父亲己逝十年，却要以这种方式“见证”他的婚礼。
“夫妻对拜——”
与李曌旭面对面时，陈阳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看到了一双涂着胭脂的薄唇紧抿着，没有半点新娘子应有的娇羞。
陈阳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上武当山见到李曌旭，她也是这样冷着脸，把定亲玉佩扔在他脚下说：
“我李曌旭的姻缘，轮不到别人做主！”
如今二十年过去，她还是那个骄傲的李家大小姐，却不得不站在这里与他拜堂。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与乐声齐响，彩纸与花瓣漫天飞舞。陈阳被推着与李曌旭并肩走向后院的新房，身后传来宾客们的赞叹：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家小姐才貌双全，这女婿看着也非池中之物！”
“听说新郎官是望仙谷陈仙人的独子，家学渊源啊！”
每一句赞美都像刀子扎在陈阳心上。他多希望此刻能大喊出声，告诉所有人这场婚礼是个骗局，是李家用傀儡术强逼的闹剧！然而……却忽然连声音都发不出。
新房门前，李曌旭突然踉跄了一下。陈阳下意识想扶，发现自己仍然动弹不得。倒是李曌旭自己稳住了身形，隔着衣袖，陈阳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房门在身后关闭，喧嚣被隔绝在外。
新房内红烛高烧，喜床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陈阳和李曌旭被按着坐在床沿，喜娘说着吉祥话，将他们的衣角系在一起。
“请新郎掀盖头。”
陈阳的手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拿起秤杆挑向红盖头。
随着盖头缓缓掀起，他看到了十年未见的李曌旭。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静止了。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柳叶眉下是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挺首的鼻梁下是紧抿的唇。唯一的变化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与凌厉，还有眼角若隐若现的一丝疲惫。
李曌旭也在看着他，目光复杂。
陈阳想从中找出愤怒或怨恨，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请新人饮合卺酒。”
两杯酒被递到面前。
陈阳知道，这酒里必定加了东西，可能是加强傀儡术的药剂，也可能是催情的药物。他拼命想抗拒，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接过酒杯，与李曌旭交臂而饮。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甜腻。几乎是立刻，陈阳感到一股热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而控制他身体的傀儡线似乎也变得更加牢固了。
喜娘和丫鬟们终于退下，房门被轻轻带上。
屋内只剩下红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
